自那日之后,江辞又有一个多星期没见着沈朝了。
就算是江辞白天去学校逮人晚上在家门口蹲人,都愣是没瞧见一次沈朝。
真是奇了怪了。江辞想。这人还没能凭空不见了不成。
这天下午,江辞从学校回来,刚到小区门口,见前面那身影有些像沈朝,一脚油门轰了过去。
江辞正欲降下车窗要打招呼,却见一个穿得西装革履的人跟上了沈朝,絮叨的在说些什么。
“沈先生,是我们不听劝,你就帮帮我们吧,再这么下去又要死多少人。”
沈朝冷漠的神情中有着罕见的厌恶,“帮不了。”
“沈先生沈先生,您就帮帮我们吧。”
沈朝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说:“周先生,当初我就说过岩峰隧道不能往这边走,得改道,你们不听,现在事情一档子接一档子的出,好了,学乖了,知道不行了,那早干嘛去了,非要拿人命来试。”
江辞还没见过沈朝如此冷漠又讥讽的样子,张着嘴却一时间发声。
沈朝说:“我不收烂摊子,也没这个能力收。”
男人脸色煞白,嗫嚅着:“沈先生,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沈朝看了他一会儿,男人感觉有一股子阴气穿过了身体,冷不丁一颤。
沈朝冷声道:“术业有专攻,枞阳的徐先生或许有办法。”
男人醍醐灌顶,忙谢了去。
沈朝叹息,就是不知那秃驴想明白没。
“我终于看到你了。”沈朝一回头,就见一个人影扑过来,赶紧侧身闪开。
江辞扑了个空,忧伤着:“几天不见,沈教授这么疏远我。”
沈朝压着狠狠抽搐的眉心,“怎么,有事?”
“没事。”江辞眯眼笑着,“就是几天没见到沈教授了,有些想得紧。”
沈朝一时无语,他心道:几天不见,说个话都快接不住了。
“现在见着了,不用想了。”沈朝笑了下,笑意没到达眼底。
看得江辞有些发怵,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刚那人谁啊?跟你半天的。”
“岩峰隧道的负责人。”沈朝说。
江辞说,“怎么找你来了?”
“你信鬼神吗?”沈朝看着他,不答反问,眼底似乎涌着什么东西。
江辞一愣,笑了,“信啊,我还信命呢。”
沈朝知道他不信,也没指望他信,也就顺着他的话随口一说着,“岩峰隧道修建的时候我劝过他们换一条道,或许是他,也或许是他上面的人,最后他们的一意孤行要别人拿命来填补。”
沈朝这话说得实在是模棱两可,也没头没尾的,但江辞听着却好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岩峰隧道修建的时候我劝过他们换一条道,这话乍一听没有毛病,但细想来后却是背脊发凉。
我劝过。
他们的一意孤行要别人拿命来填补。
沈朝又怎么会知道那条隧道建好后要出事?!又怎么会知道会死那么多的人。
莫非……江辞心头一悸,突然不敢再往下想了。
难怪沈朝会问他信鬼神吗。
沈朝像是看透了江辞心中所想一般,又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说的那位徐先生是谁?”
“谁?”江辞下意识的问。
沈朝道:“枞阳的风水大师徐烛青。”
徐烛青这人,性子跟沈朝一般冷,两人见面基本上比哑巴还冷清,哑巴至少还会打些手语交流,他和徐烛青两个凑一块儿的话,交流基本上全靠眼神了。
“徐烛青?!”江辞有些震惊。
他不是不知道徐烛青,而就是太知道这人了,所以才这么惊讶。
江辞不信鬼神,但江女士信啊,她信佛,每年九月都要去枞阳长生殿吃一周的斋拜一周的佛。
长生殿那个四五六七十岁的主持就叫徐烛青。
不是江辞不尊重人记不清年龄,是那徐烛青根本让人看不出年龄,年年见,年年都是一个样。
江辞脱口而出,“他不是个僧人吗?怎么又成看风水的了?!”
沈朝挑眉:“……还不允许人多职业了。”
不怪江辞,是这徐烛青真的闲,也是真的把“长到老学到老”贯彻到了极致,每样都学,每样都会,就是不怎精通,前两天还计划着要买卖股票,也不知道会贡献多少给企业家。
除了本职念佛,也就看风水出众些了。
当初沈朝醒来的时候,他没少帮忙。
“徐烛青有些真本事,岩峰隧道的事他要是答应,也就没什么事了。”沈朝有些感慨,“我没那么大本事,只能看见。”
江辞接道:“看见什么。”
沈朝朝他肩膀瞥了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肩膀上趴了个小姑娘。”
江辞:“……”
肩头有些凉,江辞汗颜,拂了拂。
沈朝说:“这东西拂不掉的。”
江辞:“……”
皮笑肉不笑,江辞内心挣扎。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只感觉肩膀越来越凉了。
江辞:“……”
最后,他默默地掏了支烟出来,点燃,蹲下,抽了一口,在沈朝再次开口前毅然阻止:“你别说话,让我缓缓。”
沈朝:“……”
好像吓到他了。
沈朝朝小姑娘眨了下眼:要不你先下来?
小姑娘也眨着眼,点着头:好像真的吓着他了。
不知缘由的江辞余光瞥见沈朝朝自己眨眼,肩上不凉了,心里倒是有些拔凉拔凉的了。
总有种小绵羊自己送入虎口的错觉。
他在追的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趁着江辞风中凌乱,沈朝把小姑娘带到了一边儿。
这小姑娘莫约十一二岁,眼睛大大的,长的很乖,一点也不像其他鬼魂那般丑恶,一如生前的模样。
说实话,沈朝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也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干净的鬼魂了。
他这该死之人身上阴气甚重,若非有古玉护着,不仅早没了,还会是其他邪祟的口中之食。
加之黑影常在他身边,他看得见的鬼魂就更是少之又少了,更别说见着这么干净的鬼了。
“我们吓着哥哥了。”小姑娘指了指正在自闭的江辞。
“不是我。”沈朝纠正道,“是你吓着他的。”
小姑娘瞪大眼,“明明是你吓的他。”
“可是是你趴在他肩头的。”沈朝无辜,并扼杀了小姑娘的反驳,“我只是告诉了他而已。”
小姑娘气得脸都红了,完全想不到这个看起来这么好看的哥哥居然这么能颠倒。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沈朝笑了。
虽然沈朝对谁都是一副冷漠脸,但对小孩子还是会有些笑容的。
以前孟三跟着身边的时候,沈朝虽然打心底的对他好,但不善表达,偶尔笑笑孟三就受宠若惊,沈朝看着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现在多活了一生,也学会了不少东西,更活得舒心了些。
沈朝一笑,小姑娘就不瞪眼了,也跟着一起笑。
差不多小姑娘不郁闷了,沈朝这才问:“你不应该待在这里了,你知道吗?”
“知道。”小姑娘点着头,“我已经死了。”
沈朝一怔。
从自己口中说出自己死了,比别人告诉你“你已经死了”更糟心残忍。
也不知道从死到现在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你就更不应该待在这里了。”沈朝正色说。
“可是我不想走。”小姑娘一说完,眼睛就红了,“我想看着她,我不想离开她。”
人无论活得长还是活得短,都有放不下的人或事。
小姑娘口中的“她”,大概就是她放不下执念。
闻言,沈朝也还是说:“但你不得不离开她。”
“我不要离开她,她们都欺负她,我要是走了,她们更欺负她了。”小姑娘说着,金豆子就往下掉了,“哥哥你帮帮我好吗?”
见沈朝不说话,小姑娘眼泪掉得更猛了,“哥哥哥哥,她们不欺负她了我就走,真的哥哥你帮帮我。”
待到江辞把这根烟抽完后,小姑娘已经彻底把沈朝哭得没脾气了。
沈朝说:“好好好,我帮你,但你必须要离开。”
小姑娘一抹眼泪,说:“你帮了我就离开。”
沈朝不言。
“哇啊啊。”小姑娘扯着嗓子就开嚎,眼泪也是相当的配合。
沈朝:“……”
“行行行,我答应。”沈朝彻底没办法了。
“说话算数。”小姑娘马上安静,还伸出小手指一本正经的跟沈朝拉了勾。
沈朝:“……”和当年的孟三真有得一拼,都是隔壁变脸的不可多得人才。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大猪蹄子。”
沈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