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官这么到这儿来了?”见着陆知年,沈七心头方才的郁积莫名其妙地散了。
陆知年自己给自己找梯子往上爬,“怕七爷一个人怪没无聊的。”
沈七偏要拆了这梯子,只不冷不热接着话:“画棠春有两个戏班子的人,怎会无聊?”
“那七爷还出来?”陆知年笑了。
沈七是什么心思,陆知年大抵是明白了些。
若是沈七真要拒他于千里,也不会出来了,更何况他还挑明了自己要追沈七呢?
这般情况,怕是更要有多远走多远了,哪还会来理他。
“我想七爷就来见七爷了,”陆知年跟吃了蜜似的嘴甜,逮着机会卖了个乖,见好就收,转了话,“七爷,这披风真好看。”
“陆长……”瞅着陆知年的脸色,沈七思量了片刻,最终还是掐了称呼,只浅笑道了声,“过誉了。”
“七爷有事吗?”陆知年说,“若是无事就走走吧。”
沈七点了头,“嗯。”
除夕的夜不比平常,画华亭城甚是热闹。
东街有炮竹,西巷有灯笼,这路边儿挂的是猜灯谜,那河滩放的孔明灯。
真是好不热闹。
陆知年瞧着那孔明灯放上天时好看,就问:“七爷放孔明灯吗?”
这话落,没等沈七回答,陆知年就自然而然地拉起沈七的手,往河滩去了。
这手温热干燥,指腹有着长年被枪磨出的茧子,落在沈七手上有些硌,刹那间,让人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沈家还未落魄之时,逢年过节,宋二和陆知年这两死对头总要跑出来疯闹,却也会带上他,不嫌他是个病秧子。
两人走哪儿都护着他,一逢人群拥挤之时,两人便会一人拉着他一只手。
两人方向不一致,沈七遭罪,还没等他反应,宋二就率先放开了手,一下子就被人潮冲散了。
街上的人本就多,河滩那边儿更是,沈七一路被陆知年拉着,走到地儿,没被冲散。
沈七还有些出神,陆知年没放手,一回头,话堵在了嗓子眼,脑子里蹦出一句“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它的主人温润如玉,英俊潇洒,令人动心。希望它的主人跟我保持联系,不要让我们的关系变得疏远。
这话跟沈七对不上号,却是和了陆知年的心。
不要让我们的关系变得疏远。
沈七回神了,陆知年倒是恍了神。
沈七抽了抽手,没抽出来,“陆知年。”
“啊?”陆知年说,“我去买孔明灯。”话没落就要去,却哪知沈七也跟着来了。
陆知年:“七爷,你在这儿等着我就是了。”
沈七看着还被拉着的手,似笑非笑,“那你倒是放开啊。”
陆知年:“……七爷还是跟我一块儿去买吧。”
买了灯,沈七点燃就要放,陆知年说:“七爷不许个愿吗?”
沈七笑了笑,“没什么可以许的。”说着,就放开了,孔明灯缓缓的飘上了天。
陆知年把自己这个也放了,和着手,认认真真的说,“愿家国太平,与君厮守。”
沈七偏头看着旁边的人,喉咙好像哽着东西,下不了咽一样难受。
别看眼,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班主?
放了灯,陆知年说什么也要拉着沈七去吃宵夜。
那可不,约个会难不成连饭都不吃吗?
锦江饭店灯火通明,陆知年订的位置比较偏,还是有屏风遮挡,别人不易看见他们,他们容易看见外边。
沈七一入座就看见了白苏,还有宋老爷子宋楚瑜。
白苏订的位置也是较偏,却奈何从沈七这儿又正好可以透过屏风侧开那一点儿看见他们。
陆知年不如沈七看得明白,但也瞧见了,“白老板怎么跟宋老爷子认识?”
其实就算是认识也不足为奇,毕竟白苏是真的有名声。
沈七摇头,表示不知道。
认识?这两人怕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了。
杯中茶早已凉,宋楚瑜踌躇开口:“师姐怎么样了?”
白苏冷眼看着他,“宋先生别乱攀关系,谁是你师姐?”
曾经这般叫白苏或许还能将将就就,而现在,八竿子打不着。
“确实不该,”宋楚瑜和白苏年龄相差不大,地位也旗鼓相当,偏这时低声下气,“白老板,棠春……”
宋楚瑜的话才开了个头,白苏就打断了他。
他最听不得他说“棠春”这二字。
不配。
白苏跟吃了冰坨子一样,神色冷,话也冷,“宋先生若是无事,白某就不奉陪了。”
“白老板。”宋楚瑜急忙开口,“你是要带棠春回北平吗?”
听见这话,白苏气得话更是尖酸刻薄了,“我带不带人回北平关你什么事?棠春不像某些人,双亲入葬都不回去看一眼。”
这事儿当年在北平可是上了报纸的,三教九流都在骂宋楚瑜的狼心狗肺,不孝子。
痛点三分就转话。
白苏的毒舌可不是夏憬瑜那样打打闹闹,三言两语直戳痛处,一点儿都不含糊,“你当年能把他带出来,我现在就不能把他带回去吗?”
白苏本来不想跟宋楚瑜说半个字的,偏巧今儿个遇见了,那好,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要是你跟棠春好好的,没有负了他什么都好说,我也不会在故去之人身上做文章,”白苏说,“而你不仅毁了他的前程,还抛弃了他,我就只好跟着风添油加醋了。”
外界夸白苏是清高干净之人,但沐霜阁是宫廷的戏班子,再干净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宋楚瑜,别时日久了就忘了,”白苏面上清清冷冷,话音却是咬牙切齿,“我师父是怎么走的,棠春不知道,你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苏的师父,棠春的母亲,沐霜阁的前任班主,柚霜。
外界知道的只是柚霜染了风寒,不治而亡,而白苏这关门弟子却是清清楚楚,她是被宋家活生生的给逼死的!
怒火攻心。
沈七和陆知年回画棠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沈七要走,陆知年偏拉着不放。
两人扯了半天,沈七无奈,“陆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