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子老拿着我这名字说，”孟三挠了挠头，一脸别扭，“跟个那什么似的。”
沈七反应过来，笑了，“好，改，你想改个什么名儿？”
孟三想了半天，头都快挠秃了，就吐出三个字出来，“不知道。”
沈七：“……”那你在哪儿磨叽什么？
“那就把三改成参吧。”沈七捡了梨花，用梨花在桌子上摆了个“参”。
“取can，参悟之意。”沈七说：“孟参，如何？”
“参悟？”孟三没懂，“参悟什么？”
“人这一生，也都是参悟，”沈七捏起一朵梨花，迎着阳光，看着天，那光束洒在脸上，漾开了温柔缱绻，“所谓一生的收获，不是金银钱财，也不过参透多少而已。”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刻的事，还是给师父送酒去哟。
沈七提着酒在画棠春找了一圈，终于在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后面找着人了。
不像沈七的姹紫嫣红，白苏素来穿得素雅，配着那地上又落下的薄薄雪花，便又是一道景致。
“白老板。”沈七走过去，把酒递给白苏，在他旁边儿坐了下来，“尝尝这酒如何。”
白苏就着酒坛口子喝了一口，全无斯斯文文的仙气儿，一口温酒入肠，胃里连带着身子都暖和了。
“好酒。”也只有在喝酒的时候，白苏身上的清冷才会卸去几分，他笑了笑，弯了眉梢，连着话音都染着温润，“阿秋有心了。”
那声音钻进沈七的耳朵里，颤得沈七心底不易察觉疼了疼。
沈七低头看着手中的酒罐子。
这酒罐子是他亲手挑的，花纹是盛放的梅花，落在这釉色的面上，映着雪景，是真有梅花开了一般的好看。
沈七分明没有喝酒，嗓音却像是被酒烫着了，有些哑，“师娘怎么样了？”
“瞧了好些大夫，”白苏的眸色淡了几分，又喝了几口酒，许是有些急，落了些在衣衫上。
白苏拿手背揩去嘴角的酒痕，低笑了一下，“都没用。”
白苏向来不愿把那些不好的事情表露出来，三言两语的就转移了话题，言简意赅的说着此行之意，“这次我来也不是要唱戏。她想见见棠春，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白苏望着头顶的西府海棠，想到方才棠春的模样，叹惋着，“才几年不见，棠春又变了很多了。”
那时他把沈七交给棠春的时候，棠春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的。
沈七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班主的确不一样了。
白苏喝着酒，又絮絮叨叨的跟沈七说了些琐事，说着说着就说到沐霜阁又收了几个学徒。
沈七想了片刻，跟白苏道：“画棠春里有个孩子想跟我学戏。”
白苏倒也没多惊讶，“你收吗？”
沈七：“收，还没收。”
沈七这话说得有些杂乱，白苏却是听懂了，只道：“要收便收下好生教着吧，就过几天挑个时间，正好我也在这儿，”
白苏扬了嘴角，酒色泛上了脸，“也好捡着个师祖听听。”
天空又飘飘扬扬的落下了雪，白苏起身，拂了拂衣裳，拎着酒坛子，要回屋去了。
“白苏。”沈七从来不正正经经的叫白苏师父，要不就跟着别人一样叫着“白老板”，也没少叫白苏的名字。
白苏也没怎的理会，懒懒地转过身，斜斜地瞥了一眼，直接应了声，“嗯？”
沈七咬了咬唇，眸子里的冷色变了调，抓着酒坛子的指骨僵着，“你当初为什么一言没说就把我留在了画棠春？”
这句话不问出来，就跟刺卡在喉咙一样难受，而问出来，不管怎样，总还是有个答案。
“嗯？”白苏脑子跟被酒糊了一样，懵了一下，反问沈七，“我什么时候一言没说就把你留在画棠春了？”
话音落下，白苏忽地想起了什么，来了句，“不是你说你不跟我走的吗？”
白苏在华亭也待了一两年了，也早该回北平的了，却因为沈七，行程搁了又搁。
那日他问沈七是否跟自己回北平去，沈七却摇着头说他要留在华亭。
白苏也未多说什么，隔天就走了。却不想他这前脚刚走，沈七后脚就给班主发难了。
沈七这不说白苏倒还忘了。
他还没找这小子说理呢，他倒先来责问自己了。
沈七架子大，白苏也是知道的，谁知道他抽什么风，连师父都要戏弄。
白苏懒得理他，抱着酒罐子就走了。
沈七一怔，迷糊了。
有些冷，沈七回了屋，找件披风披上，站在走廊里，望着雪，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思绪就要飘远了，却忽地浑身一颤，瞪大了眼。
白苏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北平的时候，他正发着烧呢！
白苏虽然对旁人总冷着个脸，偶尔对班主个好脸色，却是对他这个徒弟好得很。
但严格也没少，天天练身段，练嗓子，一个不好就得数米。
沈七唱的旦，要身段，打不得，饿不得，白苏又不想骂他，一犯错就去数米。
几万几万的数，别瞧着这米少，数着却是真的累。
沈七到底还是孩子心性，白苏要出门办事，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沈七自是要玩玩的。
恰逢天大雪，沈七一不小心玩过头了，感冒了，发烧了。
结果这一烧，就是烧出了这么些年的误会了。
沈七望着院子里的西府海棠，有些想笑，却莫名的，心底发酸了。
陆知年陪陆太太吃完饭，便摸着跑到了画棠春。
他站在后巷子里，捡了个石头，跟毛头小子似的，砸在了沈七窗户上。
两个班子的人在一块儿，正玩得欢，沈七在门边看了看，觉得自己进去怕是比白苏来了还要冷场冷得快，就没去打扰了。
这一进门，沈七就听见窗户上的动静了。
他推开窗，一看，陆知年站在下边儿。
那人穿得倜傥，偏又有些风流模样，一笑，又驱赶了整个冬天的寒。
“七爷。”陆知年没敢喊得太大声，他朝招了招手，“出来一下。”
沈七笑了，点了点头，关了窗户，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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