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笑着:“陆少将……”
陆知年打断他,“七爷,别一口一个陆长官陆少将,叫我陆知年就成。”
既然打心底的要追人家,还让人喊着自己少将长官,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省得沈七再来跟他掰,陆知年一本正经的不要脸,“七爷,我觉得我画得比你好。”
他半靠在梳妆台上,手里还拿着眉笔,低头看着沈七,眸子里只映着这一人,“以后你要唱戏啊,我天天给你画。”
沈七一怔,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后台里没几个人,就算是有人,也不敢往沈七这边来。
这几日,陆知年天天都来,沈七也该给个答复了。
他抬眸望了一眼陆知年,低头弄着胭脂,嘴角的笑意有些让人看不出情绪,只听得见那清浅的嗓音,“陆长官图我一个唱戏的什么?”
陆知年猜不透沈七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跟他一样,打着太极,“我说图七爷这副好相貌,七爷信吗?”
陆知年要打太极,偏沈七又不按套路出牌了,随随便便的来了句,“若是没有这张脸呢?”
陆知年轻笑,“那你也就不是七爷了。”
沈七还是笑着的,而眸光却不察的黯淡了几分。
至少他以前不是。
沈七要上台去了,陆知年跟在他身后,忽然问他:“七爷,你能给我唱一出戏吗?”
沈七转身看着他,水蓝色的戏服随着动作,在昏黄的灯色下,划出漂亮的痕迹,别是好看。
嘴角噙着笑,带着那勾好的眉也染了一缕,他问陆知年:“陆先生要听什么?”
听什么?陆知年说:“七爷唱什么我就听什么。”
陆知年本想在屏风后听上一曲的,奈何宋黎差人来说梁老爷有邀,便只好作罢。
锦江饭店。
“陆长官,宋副官。”梁鸿客客气气的让人上着茶。
“梁老爷这次叫我们来又是所为何事?”陆知年端着茶也不喝,就单看着。
梁鸿莫约五十多将近六十了,人却是精干,衣着整洁,杵着个红木拐杖,端的是眉慈目善,做的是心狠手辣。
陆知年本以为他这次又要弯弯绕绕几十里都不谈正事,都做好跟他绕弯子的准备了,谁知梁鸿直接开门见山。
“通往内地的那条单线我可以让给你们,”梁鸿说,“但梁某有一个条件。”
陆知年:“梁老爷但说无妨。”
“我想让陆长官为我护一个人。”梁鸿说。
陆知年与宋黎对视了一眼,宋黎问:“梁老爷想让我们护谁?”
梁鸿:“画棠春的夏憬瑜。”
陆知年觉得今天来得真的值了,不仅是他这样觉得,宋黎也是同一感受。
还好那天拦住了宋阳城,要是没拦住,夏憬瑜有个半点差池,梁鸿绝对不会放过宋阳城。
夏憬瑜还真不是一个戏子这么简单。
华亭的人都知道,青帮老大梁鸿有个离经叛道的泼辣妹妹,早些年的时候跟家里闹掰了,跟个戏子跑了。
华亭的人不知道的是,画棠春的夏憬瑜夏老板就是那姑娘跟那戏子的孩子。
梁鸿一向心疼妹妹,当初妹子跟人私奔还有他梁鸿的功劳呢。
妹妹是千金大小姐,哪遭得住这颠沛流离的日子,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染上恶疾,走了。
有句话说得倒是不错,戏子无情无义。
那戏子妹夫丢下孩子,跑了。
梁鸿性子急,硬生生的把那跑了的戏子妹夫给逼死了。
好歹妹妹留下了个种,梁鸿找了好几年才找到。
他想把孩子接回梁家,但那孩子性子倔,不跟他回去,也不认他这个舅舅,还在画棠春挑了梁子。
梁鸿气得都吐血了,但也没办法,只好暗地里护着这个外甥。
这几年日子不好过,梁鸿老了,想在把青帮交出去之前把这外甥护住,就只好来跟陆知年做做交易。
梁鸿借着画棠春跟芳草楼比戏的名头,终于让夏憬瑜松了口。
这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了。
“你怎么看?”陆知年看了眼宋黎。
宋黎隔了好半天才冒了句,“有点操蛋。”
陆知年:“……”
“吊着?”陆知年把那天宋黎说的话拿了出来。
宋黎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说:“你不都答应了吗,还怎么吊?”
“行吧。”陆知年说,“宋家把内地那条道也一并抓了吧。”
有些事,官方不方便出手,怕落人口舌,那就私人来做,官方来保。
宋黎说:“行。”
大伙儿都在筹划着过年的时候,报社里爆出消息说,北平的戏班子沐霜阁要来华亭。
沐霜阁,慈禧太后亲赐的名儿,北平的头号戏班子,红遍大半个中国的戏班子。
据说啊,那沐霜阁的前任班主,还是慈禧太后破例钦封的梨园尚书郎。
据说啊,那沐霜阁的人,好些个都在前清宫廷里,领过一官半职的。
据说啊,那沐霜阁的人,无论是唱生的还是唱旦的,就连那打杂的丫头都能唱一出艳惊四座的《玉堂春》来。
那些个角儿们哟,更是不得了了,昆曲秦腔是样样精通,追捧他们的票友多如星子,都能从北平城里前胸贴后背的排,排到天津卫那边儿去了。
特别是沐霜阁的现任班主白苏,那可就是真的众星捧月了。
高挂于九天之上,清冷如霜雪,凡夫俗子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即咯。
班主听见这消息的时候也没怎么在意,沐霜阁要真来了,大不了画棠春关门闭户给它让地儿就是了。
然而小年这天,意料之外,班主收到了沐霜阁的来信,说是要借画棠春的戏台子一用。
夏憬瑜听见这消息直接炸了,连妈带祖宗的乱骂了半上午。
倒是班主,有些反常,捏着那封信,骨节都泛白了,一直都说话。
等夏憬瑜骂得差不多了,班主才喃喃自语的说了句“不该说借的”,然后就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准备,给沐霜阁腾地儿。
沈七倒没觉得有什么,照样端着他那茶悠哉的拿盖儿拂着。
孟三瞅了瞅,犹犹豫豫了好半天,终于壮着胆子挪到沈七身边,结结巴巴的问着:“七……七爷,你怎……怎么不……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