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轻轻触碰的吻,带着飘雪的冰凉和心脏的炽热,如同电流走过,震得人愕然又措不及防。
“陆……陆……长官。”沈七想,他肯定是被孟三给传染了,不然怎会结巴呢?
头上的雪被揉成了冰渣儿,陆知年一拂,就落了,跌进空中,细碎得颇为好看。
陆知年轻轻的笑着,还放在沈七头上的手,带着丝丝寒气,滑至颈脖。
寒气钻进衣服里,渗进肌肤里,沈七打了个寒颤,还没愠怒,唇上又是一热。
温热穿过冬日的寒冷,宛如春风和煦,轻柔而小心。
直到春风走过了,沈七还瞪大着眼,盯着面前这位陆少将。
陆少将笑得像是地痞流氓,无赖中又是纨绔的作风。
不知何时,雪落得更大了些,还起了风,把陆少将的话,一字不落的、认认真真的,全部带到了沈七耳朵里。
“七爷,跟我吧。”
一字一句的砸进心头,分明那么清晰,沈七却听得有些恍惚。
他牛头不对马嘴,答非所问,道着:“啊,陆长官,雪下大了,你早些回吧。”
说着就要走,陆知年没得到答复岂会罢休?
他赶紧拉住沈七,有些哭笑不得,话里退了一步,“那七爷让不让追啊,七爷给句话啊?”
沈七胡乱应了两声乱七八糟的话,逃似的跑了。
陆知年在身后笑着喊着,“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七爷!七爷!你小心些。”
这头陆知年心情甚好的离开了,而那头的宋黎却是脸色比夜色还沉。
宋黎想着确实太久没理秋雨馆的那位了,也该去看看,去桐街唐记买了糕点,分明想着是去秋雨馆,却怎的朝画棠春走去了。
来时他心里想着,沈七不待见他,他大不了不进门就是了,至少他这糕点总还不会进不了门,却哪知瞧见了这出好景。
路上早没了沈七,也不见了陆知年的影,宋黎就提着一大堆的糕点站在雪中,任那些雪花,落了他一身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湿气裹着寒气钻进衣服里,宋黎垂着眸看着沈七方才站那地儿,生生的扯着嘴角,笑了。
宋黎来的时候,顾言已经睡了。
听见声音,他一睁眼,被坐在床头的人给吓了一跳,一开灯,又被宋黎的满身湿气给吓了一跳。
“哎哟,你这是怎么了?”顾言赶紧裹了衣服,给宋黎找了身衣服丢给他,而后又去烧了些热水。
“谁惹你了?”顾言倒了杯热水给他,“赶紧把衣服换了,一身的湿气。”
顾言就是宋阳城口中的那位被养在秋雨馆的玩意儿,宋黎还没回宋家时的难兄难弟。
顾言也没个一技之长,唯一会的就是弄些字画,这年头,会写字能画画又不值钱,温饱都成问题。
前两年的时候,顾言无意之下搅了青帮的局,又被青帮的人追得紧,无奈之下只好寄在宋黎篱下,不能太明目张胆,就只好被“养”在秋雨馆了。
宋黎坐着没动,顾言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他手上提着的糕点。
桐街唐记。
顾言一瞧宋黎这样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你直接给他说了不就成了吗?”
他也不知道宋黎是怎么是怎么想的,明明在四年前沈七登台的时候就知道了沈七就是沈喻秋,偏还藏着掖着,既不告诉陆知年,也不告诉沈喻秋。
就这么死憋着,还一憋就是好几年。
说起这桐街唐记,四五年前就该关门大吉了的,偏偏宋黎拿钱把这店儿给供着,唯一一个条件就是让人晚上别关门,就为了让沈喻秋想吃的时候能吃到。
宋黎这人,别的事儿都挺果断的,比如说六年前说不理他就当真是三年没理,再比如说,回宋家的时候说要废了宋阳城的胳膊,就硬是让他吊胳膊吊了好几个月。
只是这人一碰到关于沈喻秋的事儿的时候,磨磨叽叽得跟个女娃子似的。
顾言最烦的就是他这点。
听见这话,宋黎终于抬眼看向了顾言。
若是沈七在这儿,定会惊讶,这顾言竟与他有六七分相似。
这也是为什么顾言来找宋黎的时候,宋黎顶着风险也要护着顾言的原因。
良久,宋黎才开口,却是:“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顾言是真不明白他到底在顾忌什么,“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找着他了?”
不能说。
他会恨我的。
他,沈喻秋,陆知年,他们三个,能真正没有隔阂的只有陆知年一个人。
七年前的瓢泼大雨,门外隔着的不仅仅有沈喻秋,还有他宋黎。
“宋阳城没来找你麻烦吧?”宋黎岔开话题。
见宋黎不想多说,顾言也不再多问,接着话头,说:“来了啊,他在的时候我不在,我在的时候他跟那几位打得火热,哪有心思来找我麻烦。”
“对了,”顾言说,“过两天我要走了。本来想走的时候再去找你的,既然你来了,我也就懒得多走了。”
顾言本就是这性子,宋黎也习惯了,只问他:“去哪儿?”
“内地吧。”顾言说,“安全点。”
这世道,谁也不知道这战火能打哪儿去,谁都不盼星星盼月亮,活着就好。
宋黎点了头,“也是。我明天给你送把枪过来,自己小心点。”
“谢了。”顾言笑着道:“你也小心点。”
宋黎:“嗯。”
顾言走的时候去画棠春瞧了一眼。
沈喻秋,沈七。
他以前是见过沈喻秋的。
那个小少爷众星捧月,一身书香气,笑着的时候特别好看,比桐街唐记的糕点还要甜。
他那时只想着:这个小哥哥怎么这么好啊。
而今,小少爷长大了,带着假笑,沾了一身的世俗气息。
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陆知年来的时候沈七正巧在画眉。
“七爷,我给你画。”陆知年一来就要去拿画笔。
沈七也不拒绝,把眉笔递给了他,笑道:“行啊,那陆长官画,画不好我可要恼。”
陆知年笑了:“行。”
陆知年画得倒是仔细,小心翼翼的,力度很轻,却又画得刚刚好。
“七爷,我画得可好了?”陆知年自己瞧着画得还不错,“怎么样七爷?满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