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决定去当猎人，就当猎人去了。买了身破破烂烂的锁子甲，他先练练。第一次偷蛋的活没赚着什么钱。第二次采集毒妖鸟的毒液钱倒多，可是毒液让他躺了两天，他的手脚肿得跟倭瓜一样似的，再也抬不起来。他忍受着，不管是怎样的疼痛。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这是猎人必须经过的一关。

到了第三天，仍然不见好转，反而蔓延到脖子上，不能再拖了，尽管浑身软的像橡皮糖一样，他还是挣扎着爬去药神的药剂店买了点解毒药，花去了三分之一的酬金，很心疼。

他仍然坐在地上。呷了口药，觉得恶心，在口中含了半天，勉强的咽下去；不想再喝。可是，待了一会儿，热药象股线似的一直通到腹部，打了两个响嗝。他知道自己又有了命。看了看自己，身上瘦了许多。

到现在一想，一切都象个噩梦。这个噩梦使他老了许多，好象他忽然的一气增多了好几岁。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明明是自己的，可是又象忽然由什么地方找到的。他非常的难过。他不敢想过去的那些委屈与危险，虽然不去想，可依然的存在，就好象连阴天的时候，不去看天也知道天是黑的。

拎着半瓶解毒剂，顺着大道他往家里走。没走出多远，他就觉出软弱疲乏来了。可是他咬上了牙。他不能坐下来，从哪方面看也不能坐下来休息休息：自己拿这点儿距离还能当作道儿吗，况且自己是猎人。这且不提，以自己的身量力气而被这小小的一点病拿住，笑话；除非一跤栽倒，再也爬不起来，他满地滚也得滚回去，决不服软！今天要是走不回去，他想，玲奏便算完了；他只相信自己的身体，不管有什么伤病！

晃晃悠悠的他放开了步。走出药剂店不远，他眼前起了金星。扶着棵枯树，他定了半天神，天旋地转的闹慌了会儿，他始终没肯坐下。天地的旋转慢慢的平静起来，他的心好似由老远的又落到自己的心口中，擦擦头上的汗，他又迈开了步。病已经治好了，那么，腿得尽它的责任，走！一气他走到了居所门口。看见了人马的忙乱，听见了复杂刺耳的声音，闻见了干臭的味道，踏上了细软污浊的灰土，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

太阳平西了，河上的枯树歪歪着，梢头挂着点金光。河里没有多少水，可是长着不少的藻，象一条油腻的长绿的带子，窄长，深绿，发出些微腥的潮味。河岸北的草已吐了芒，矮小枯干，叶上落了一层灰土。河南的水塘的绿叶细小无力的浮在水面上，叶子左右时时冒起些细碎的小水泡。东边的桥上，来往的人与车过来过去，在斜阳中特别显着匆忙，仿佛都感到暮色将近的一种不安，这些，在小奏的眼中耳中都非常的有趣与可爱。

站起来，他觉出他又是个人了。太阳还在西边的最低处，河水被晚霞照得有些微红，他痛快得要喊叫出来。摸了摸原本浮肿的双手，摸了摸袋中的钱，又看了一眼天上上的阳光，他硬把病忘了，把一切都忘了，好似有点什么心愿，他转身走入了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