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殇

（七）情殇

两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

世子会经常来冷宫看自己，两年之间，几乎从未断过。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每次偷偷潜进冷宫不被禁卫军发现，但她似乎也从不在意这些。

有他在身边，她似乎也觉得心安。

世子喜欢讲故事，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关于舞姬和琴师之间的故事。

他说，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个舞姬怀着血海深仇，密谋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夜之间杀光了仇家几十口人，而那个琴师分明是喜欢舞姬的，却从来没有说出口，直到最后舞姬酿成大错，他才说出了埋藏在心中很久的秘密，最后为舞姬顶罪，不日斩首街头。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悲惨的，可她却喜欢听，她觉得这个故事离她很近，可是又不近，若即若离，令她感到困惑。

每到故事的结尾，世子总是怀着复杂的情绪看着她，那悲伤忧郁的眼神好像故事就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世子咧了咧嘴，苦笑:“琴师在替舞姬顶罪前，曾说‘我赌你会将我记在心上’舞姬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却用血在琴师的眼角处点了颗痣……”

他指了指左眼角，继续说:“你知道那颗痣意味着什么吗……它会带着琴师，无论经历多少次轮回，喝下多少杯忘川水，再次找到舞姬，那是一个生死相隔的约定……可惜，琴师被斩首时，舞姬来到了刑场，一身白衣，说的却是‘真是个傻子，谁会将你记在心上’……”

世子总是会停顿在这里，偏头看向别的地方，或者是望着月色发呆。

她不确定自己在他眼角边看到的是不是一滴泪。

其实她并不知道世子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讲那个故事，一次一次露出那样的表情。或许是因为她喜欢听，又或许是为了告诉她，琴师对舞姬的一片真心？

真心或许真的存在，但她生来就不会有。

有一段日子，世子隔了很多天才来，明明有些在意，她却装作不在意地问他:“这些天在做什么？”

他看起来很疲惫，看了会儿月，才转头答道:“帮你。”

帮我？你能帮我什么？

后来没过多久，她从冷宫里那些侍卫管事闲聊中得知，信王病逝，信王府由世子接管，袭承王位，封号依旧是“信”，可见元帝多么倚重这位世子，云云。

她差点就信了，以为他会食言，为了权利。

此后他来的日子隔的越来越久，他每次来，都惨着一张苍白的脸，有时候她会盯着那张脸出神很久，有时候甚至会产生想轻轻抚摸那张脸的冲动。

有一次信王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她慢慢端详他的表情，有挣扎有无奈，还有一分心安。手轻轻地从他的耳垂滑到脖颈，最后缓缓扼紧了那里。

为什么想杀他，可能是还是无法相信他吧。

但是最后，她松了手。

他也从本就不踏实的梦中惊醒，疑惑地看她。

好久他才问:“为什么？”

她欣赏着信王脸上精彩的表情，然后慢慢地说:“他们说，你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所以，我不相信你。”

“我不相信你”。

简单的五个字，却宛如一把弯刀捅进了心脏。

似乎有东西扼住了呼吸，他费力地喘着气:“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她不置可否，轻笑了一下。

“等等。”

就在信王起身的时候，她叫住了他。

信王茫然地看着她，她的目光在他身上辗转，带着审视。

“你，后背上的伤，怎么弄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肩，笑:“小伤，无碍。”

小伤？无碍？那分明是一道道利器鞭打在身上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疤痕！

你到底在瞒些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动了下嘴角，没有戳穿。

再之后，信王很久没来，只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的势力越来越大。

她高兴不起来，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她懂，虽然或许他不是个庸俗的人，但她感到害怕，她怕有一天他会泯没在权力的深渊中，甚至背叛自己，背叛承诺。

其实，她心里清楚的，他们之间除了那个约定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开始恐慌害怕，不停地做着噩梦，不停地让自己在冰水中保持清醒和理智。

她偷偷下了一个决心，决定一旦做下，就会在心中生根发芽，恶意滋长，最后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望着身边一天天空着的位子，这个想法就愈加强烈，她绝不能让信王生出一丝一毫的异心，她必须要利用他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来牵制他、禁锢他，让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隔了很久，信王终于来了，依旧带着惨白的脸色，而她也已经习惯。

她平生第一次喝那么多酒，却感受不到任何醉意。

这次，她没有在院子里和他坐在一起看月，而是在内殿里等他。

信王醉的厉害，哪里会知道她的想法，情到浓时，谁又能保持清醒呢？

“我不知道你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也不在乎你为我做了什么……”她轻轻撩开他后背的衣服，映入眼帘的是那些伤疤，后背集中在腰处尤其的多，指腹轻轻触碰到伤疤，她竟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信王的意识是混沌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的话，轻轻“嗯”了一声。

信王从始至终都闭着眼，脸上也没有过多表达情绪的表情，她居高临下，紧紧盯着他的眼，他虽不清醒，却喃喃地说些什么，她俯下身，凑耳去听。

“计都……”

计都是谁？

在这种状态下，他还能清醒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对他来说想必很重要。她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猛地向下一坠，倒塌了。

手指突然用力，疼的信王猛地睁开了眸子，疑惑不解地望她。

有什么东西从指尖一点点溜走了，她扭身去喝了一口酒，死死抿着下唇，闭上了眼，贴了上去。

理智在一点点消失，欲望就像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

她只记得自己在昏睡过去前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话:“如果哪天我再也无法相信你了，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不会有任何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