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承诺

（六）承诺

在梦境中，她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或经历过的东西，那些东西混沌模糊的，她伸手想要抓住，那些东西却宛如指缝中的沙尘，从掌心滑落，怎么抓都抓不住。

忽然耳边响起一道绝望狠厉的喊声:“我到底是什么？！我不过就是你们天界的杀器而已！”

天界？杀器？这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是别人的声音，心口却突然被针扎了般的刺痛。容不得她费力去想这句话与她有什么关系，眼前场景突然变化，天旋地转之间，又有什么模模糊糊的东西过来了，她还是看不清，只知道眼前都是红色的雾，不是红色，是血雾。

而自己仿佛被一股力量压制住了，从高空向下坠落，她试图阻止，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力量加强，还在飞速地往下坠。

耳边又响起一道声音，却不是刚才那个绝望狠厉的，而是低沉却充满不可抗拒的威严的声音:“你恨我欺你瞒你，定要……下世轮回，十世……”

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像是脑海中有一道力量阻断了这个声音，身体还在坠落，她觉得体内有什么被夺走了，她忽然觉得好困，好困……

就在要闭上眼睛睡过去时，那个声音如天雷一般炸在耳边，顿时将她的睡意夺去，她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盖在身上的被子已经被汗水浸透，后背一阵阵阴凉。

“总有一天我会为自己报仇雪恨，将这不公平的天，杀个干净！”

“永坠成魔，成魔！”

喊出最后那句话似乎用尽那人的全部力量，声音如诅咒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用力捂住耳朵，声音依旧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好像这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已经深深烙印在了记忆中，仿佛要将她撕碎。

痛苦，绝望……

这种感觉就像是蝼蚁啃噬肉体一般，她再也无法忍受，跑到院子里的水缸边，将头深埋进去，似乎这样就听不到了。

她呛了几口水，意识越来越模糊，那道声音终于越来越低，离她远去，伴随着的就是意识也在慢慢离她而去。

往下沉，往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不再感到下沉，有什么东西似乎捞了她一下，意识突然清明，她发觉自己已经快埋没在水缸里了，双手用力扒住缸沿，拼命挣扎，忽然一只手将她从水中捞出，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一拍，她立即呛出一口水。

隔着水雾，她看清来人。

心里莫名一丝悸动，察觉到自己的反常，她迅速将那股奇怪的情绪压了下去，冷冷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信王世子不紧不慢地答:“我来看看你，我以前说过，要来陪你。”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刻意忽略他的眼神，指了指外面:“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许久没说话，抬头间她发现他的眼神中又多了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眼前这个世子的情绪莫名的关注。

信王世子却突然说:“你在怨我那天没有来找你吗？”

不等她继续说出那些伤心的话，他垂下眼眸:“对不起，那天答应要来陪你，我食言了。”

他低着头，她根本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冷冷一笑:“你来不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早知道她会用最残忍的话回应他，但世子亲耳听到，心还是猛地紧缩了。

发疼的紧。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可她偏偏要说，她等着眼前的信王世子卸下善良的伪装，露出狰狞的爪牙。她从不信世上会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付出所有，她的母后是前车之鉴，所以，她更不会，绝不会相信这个世子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但他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那样，仿佛刚刚被伤心的不是他一般，他轻声问，言语中尽泄温柔:“那日我离开前曾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你说‘不会’，但我还是不死心，我今天还想再问一遍，计……你愿不愿意随我离开这里？”

他带着恳求的眼神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宛如琉璃一般，清澈透明。

她几乎想也没想:“我不会离开这里。”

世子重新垂眸，良久无言，轻轻叹口气。

听见他那个微不可言的叹息声，她惊讶地凝视着他，这是她第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他，她总觉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不真实的，她和他之间似乎隔了东西，她不肯跨过去，而他也不敢跨过来。

世子忽然抬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果决:“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答应我不要……”不要再杀人了，他在心里吐出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收住那句话，重新问。

她蹙眉:“我想要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世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我想帮你……”不知道他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在她冷眼冷语中说出这样卑微至极的话。

她不想深思，不想了解，更不想关心。

唇角勾起一抹笑:“帮我？”

世子紧盯着她的眼睛，重重地点头。

她收住笑容，目光变得凌厉，“我要你杀了他，你也会帮我？”

杀他？杀元帝么……

世子低头皱眉，空气也沉默下来。

她缓缓舒出口气，不免释然，他是信王府世子，终究是元帝的走狗，任他之前怎么说会帮她，会陪她，都不过是随口许下的承诺，做不得数的，他怎么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做乱臣贼子，背负千古骂名呢？

“呵……”

亏她之前还对他产生过莫名的悸动。

真心，去他的真心。

她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摇头:“我不会强迫别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之前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也没有当真过，也就当从来没听过，自然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见过你这个人，出去吧……”

“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不再看他脸上或悲哀或茫然的表情，她转身离开。

一步，两步……

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做无意义的事情，她却在心里默默数到了第九步。

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杀，我一定会帮你杀了他。”

她就这么呆滞在原地，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