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三）

偌大暖玉床上静静地躺着一名少年，身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龙袍，双目紧闭，莹莹如玉的脸，血色俱失。如不是那里躺的了太过熟悉，云祁也可赞一句君子端方如玉，可那人从眉眼的丝毫都诉说着，自己是云梦的帝王，是一个注定悲哀的人。

在一旁看着自己，静静躺在床榻上，云祁自心底生出一股无尽的恐慌。

难以置信地踱步到少年面前，俯下身，凑到眼前看，即使是如此，那样不真实而又诡异的感觉都来得如此清晰。

云祁缓缓抬手，朝着自己伸出，下一刻竟是直接从身体里穿过，似乎像游灵一般，无法接触到自己的身体。

似有不甘，云祁仍然固执地试了几次，俱是相同的结果：他没法在接触到自己的身体了。可是自己摸在脸上的触感又是那么清晰，真实，自己似乎是从躯体里走出，如今只是这么个魂灵。

颓然地坐在床头的地面上，云祁忽略了那股令人不适的寒意，双目失了色彩，呆滞着，视线似乎停留在每一处，又像每一处都没有停留过。

没有扣紧的窗搭在窗框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令人厌烦。冷风像是一个被困住的野兽，时时渴望冲破窗户微弱的阻碍，将死亡撒满这个破落衰颓的地方。

云祁似乎想得很投入，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修长的影子落在了纸面上，停顿了许久，才伸出一只匀称好看的手。

门被不期然推开，明亮的光束少了顾及，一下子涌入房间，将整间屋子都照得亮堂起来。

风雪随着冷风一起，被夹裹进来，一落到地面上便融化了，消亡得极快。

云祁下意识地想要避闪，将自己往角落递了递，做完了以后才记起自己现在不过是个鬼魂，想来也是无人看得到，自嘲地一笑，将头压得更低了些。

黑面白底靴踏在冰凉的地面上，声音却是出人意料地小，但落在这偌大的宫室里，也足以让云祁听清。

来人走得极慢，似乎每一步都是需要深思熟虑后才能走的。尽管知道没人能看到自己，云祁还是忍不住害怕起来，这样的恐惧让他他也厌弃自己。来人停了下来，正好离云祁只有不过一尺的距离。

熟悉的暖香滑向鼻翼，云祁将带着冰雪冷冽的气味一起吸入，原本垂着的眼，一下睁开。

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这人，顺着靴子一直向上看去。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云祁显得有些不适合，倒不是说云祁担不起，只是他不适合在那个位子上，被奏折锁住，他是长安，该一世长安的。

而来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将原本就修长匀称的身子衬得更是挺拔，与云祁不同，这人似乎天生该是这个位子上的，所以这身龙袍他穿得最是合适。

云祁看着安子夜，静静地，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将眼前这人狠狠地凌辱一通，并且处以极刑的怒火。

云祁冷眉冷眼地看着安子夜，对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脸上摩挲，像是在看自己的死去爱人，痴情而深长。云祁一下子被自己的这种想法恶寒到了，摇了摇头，将这荒诞的想法抛出脑海。

暂时忽略到自己心中对安子夜的恨意，云祁开始对那人仔细审视。

那颗滴落痣近乎妖艳地在那张同样妖孽的脸上张扬，勾画了一张绝色的美人面，只是这美人冷着一张脸，专注地看着云祁，心情不显。但不知为何云祁觉得这人眼下有两道青痕，极为浅淡，似乎只是云祁的错觉。

安子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一下子覆上了暖玉床上云祁的脸，触手的凉意终于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这里躺着的人彻彻底底地死了。再也没有一人会欢喜含羞地喊他子夜，再也没有一人为他不顾一切地对抗天下，再也没有一人……

云祁看着安子夜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的脸上也滑过一道暖意，只是一瞬，一闪而过。

云祁等了许久，开始大着胆子玩弄着这人的衣摆，站起身，凑到对方的脸庞边。结果对方没有丝毫反应，云祁忍不住朝对方吹了一口气。

安子夜的眼睛很好看，他是狭长的桃花眼，眸子里还夹着着浅碧色，像是一块打磨过得温润玉石。

可是突如其来地直视却一点没有落入美色的欣喜，云祁的背后直冒冷汗，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在云祁快要怀疑人生之时，安子夜却收回了视线，之后目光便半刻不停地黏在“云祁”的身上。

小剧场：

某先帝看着年轻俊美的皇帝望着自己的身体，状似深情款款的模样，心底不住腹诽：朕死了你倒是深情了，朕活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对朕这么温柔，只会逼朕，耍（睡）朕，朕不玩了，呜……

年轻俊美的帝王看了看躺在暖玉床上的先帝，神色自若将人轻轻抱起。

某先帝：子夜，你是不是恋尸，恋尸你直说嘛。

安子夜：朕只恋长安一人。

某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