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那扇雕花红漆的木门外，一人身着一品朝服，长身玉立在满头飞雪中。玉屑纷纷落在青丝上，黑与白的纯色，竟是毫不逊色的极致。

随着他的步子，绣着精致图案的靴子踏在浅浅一层雪面上，留下一个个更浅的印子。

雪仍是不断下着，似乎要将往年的齐齐下个痛快，这大抵是云梦开国以来，最大的雪了。

薄削的唇抿着，过分好看的面容却丝毫不带女气，飞扬入鬓的眉峰颦蹙，那一双比镜湖水更加澄澈的眼眸里，染着怒气。尽管极力掩饰，但是那宽大袍子下修长的手指已是将掌心戳出血痕。

不带任何感情，一掌便将那扇雕花红漆木门劈了开，与那周身的文人气质全然不符。

门嚯地大开，细雪被寒风夹裹着浸入内堂，门板被吹得哐啷哐啷响，一下子被将内堂的寂静打破。

安子夜并未回头，那寒风中夹着的墨竹味清晰地告诉他来人是谁。

在看到云即墨的那一瞬，云祁的心便乱了，对于安子夜他可以爱的疯狂，可以恨得彻骨，但对于云即墨他不知该以何种情感去面对。

他已经过了那个怀着心事的年纪，失了父皇皇兄的庇佑，坐在高位之上，他的眼里再也不可能只看到眼前的风景。

云即墨就像是他无法企及的风景，如画的少年郎，壮心凌云志，他似托生人间的仙人，食得人间烟火的他自是不能与之相配。

云祁看着云即墨一步步走来，衣角被寒风卷起飞扬，天地上下一白之间，似乎只有此间一人。怔怔地望了许久，直到迎面吹来熟悉的墨竹冷香，思绪才一点点回升。

“云相好清闲，竟然到了此处来。”安子夜的声音很好听，像泉水激石般发出的清越声响，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可云祁从那过分好听的声音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愠恼不奈，甚至是厌恶。

云即墨看着安子夜伏在“云祁”身上，神色不明，冷眉冷眼地立在安子夜身后，过了许久才悠悠答话：“陛下又为何在此，莫春阁荒废了经年，又是前朝皇族如同皇陵般的存在，陛下才是最不该来此的人。”

云即墨的声音很温和，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厌烦，饶是云祁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是极悦耳。

一道白光咋现，下一刻一把玄铁的匕首便牢牢地钉在了门框上，匕首没入木料几寸深，想必是用了内力的。

云祁看着那匕首擦着云即墨的脸就这样过去，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锋利的刃口划过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渗出一排细小的血珠。那伤口不是很严重，但看着与云即墨的那副永远干净的模样是极不相符的。

看到云即墨好好地站在原地，这样一个出尘的人仍是安然地站在在自己眼前，云祁深深吐出一口气，高悬的心似又被人轻轻放下。

云祁很少看到安子夜动怒，在从前自己低低地在一旁陪着他时，安子夜纵是不喜，也从来都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气，更加不曾随意取过人性命。如今一切，到底是他看错了人，云祁失落地立在两人之间，看着两人的较量，心里的绝望一点点深刻。

“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伤他，最后又让他饮了残雪？”云即墨看着安子夜的眼里承载着怒火，却仍是不紧不慢地问着，又朝着“云祁”走进了几步，在云祁看不到的角落，原本无悲无喜的目光在触及榻上安详着的人之时一下子就柔和了。

安子夜抬头看向云即墨，那张绝色的脸上俱是震惊，放在榻前的手不自知地收紧，一字一句地说：“你竟是都知晓了。”云即墨没有回话，只是将“云祁”身上的皇袍起了褶子处的地方细心地压了下去。

“朕要的是他云家的天下，朕本以为可以轻易地舍了他，到最后他却是放下得果断，想要将他与我之间断得干净。”云即墨的眉峰聚拢，整理皇袍的手顿住，仍是默然。

云祁被安子夜那句“你竟是都知晓”震惊，随后云即墨的默认更是让他如遭天雷，一个如此惊人的消息就这样在他的尸身前，被两个同样风华绝艳之人叙说出，是以那么随意的口吻……

云祁觉得脸上似乎有什么滑落，心底隐隐作痛，看着眼前之人，觉得对方的模样似乎就要渐渐化成轮廓，成了一个虚无的样子。

云祁看着穿着庄严皇袍的人顺着床沿滑下，背靠在沿上，毫无形象地坐在冰凉的地上，开始说着他从未知晓的事，而云即墨就那样清冷地上面看着，一言不发。

“我与他相见 ，在江南春巡之时，我意外摔下台，落到他身上，这些是我设计好的，之后的以琴会友也是我早就谋划过的……”

“我看着他为我抵抗朝臣，为我落入清华池，看着他在雨中为我撑伞……”

“我最后亲手喂他残雪，他死在我怀里。”安子夜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云祁看着眼前之人泪落，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心疼，可自己心中却是鲜血淋漓，痛到极致。

他仿佛堕入一片虚妄，眼前在流泪的安子夜消失了，清冷自持的云即墨消失了，他似乎也从这座皇城里抽出身，渐渐变小，灵识涣散……

他没有听到一人泣不成声，一人轻叹了一句话，将一切的因果都说尽。

“执念牵连你太多，你又为执念所累。”

小剧场

向念：陛下，臣真的不是先帝。云祁表示对于他家子夜这强劲的眼力深感无奈。

安子夜向前靠近了几步，几乎将向念抵在地龙柱上，看着眼前不断后退的向念，笑得十分欢愉。

安子夜：长安，朕很想你。

向念：臣不是……

一个深吻将向念原本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云祁现在很想骂人，没想到子夜你这么流氓，朕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上你！朕要回去找云相，哼！

清冷正经的云即墨：快到皇兄这（榻）里（上）来。

向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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