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鹅小丑（一）

那个小丑又来了。

他在后院的篱笆墙另一边，故作滑稽地抛着彩球，看到她的目光整个人明显兴奋了起来，被油彩涂抹得夸张的嘴唇扭成令人不适的弧度。

江恬苦恼地皱起眉，把窗帘拉紧。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恶作剧，自从两个月之前在路上被一个陌生的小丑拦住送了一个气球之后，对方就三五不时地出现在她身边开始滑稽剧演出。

突然跑来从宽大的裤兜里掏出一只鸽子啊，被袖口里拽出来的彩带绊个狗吃屎啊，打破装着面粉的气球搞得自己一身白之类的。

一开始只是在上下班的途中出现，最近已经发展到她住的出租屋门口了。

尽管画着重重的油彩，小丑服也极尽夸张，江恬还是确定了那个卖力演出的小丑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不是不害怕的。

江恬报过警，但由于没有实质性的骚扰和伤害，警方除了建议她暂时找个朋友合住之外，只能口气遗憾地表示爱莫能助。

晚饭时对方终于离开了。

江恬松了一口气，去超市时发现门垫上多了一张卡片，普通的白色纸板上装饰着彩色闪纸折出来的花，上面歪歪扭扭地贴着一行字：

TorPie（给我心爱的小甜饼）

大小各异的字母一看就是从各种印刷品上剪下来的，她之前只在恐怖电影里见过这样的手段。

江恬背后发寒，拿着卡片的那只手忍不住发抖，她压下尖叫的冲动，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垃圾袋一起扔到了街角。

小丑看着女孩匆匆离去的背影，沮丧地靠在旁边的树上，藏在裤兜里的橡胶小鸭子被挤压地“唧”了一声，他似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灌木丛里跳到了街上。

“呜哇——”路过的两个小孩雀跃着，手拉手跑来，“小丑！你在表演什么？”

小丑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在红鼻子上捏了捏，裤兜里的橡胶鸭子配合地尖叫出声，他脸上做出惊讶的表情，双手捂着鼻子，源源不断地扯出彩色绸带，逗得那两个孩子咯咯笑。

他们正笑着，小丑脸上兴高采烈的笑容突然消失，配合着上挑的红色嘴角和鲜艳脸蛋，他脸上的神情一下子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那两个孩子慢慢意识到了不对劲，慌张又疑惑地跑掉了。

小丑在夜色里站了一会儿，俯身在垃圾桶里翻找起来，他摘掉五颜六色的手套，把江恬扔掉的卡片贴在脸上吻了吻。

小鬼当那夏日不再，花儿都已枯败。

小鬼是你将要离开，而我…而我在此长埋。

他小声哼唱着，在路灯下笨拙地摇晃身体。

江恬下班回来，小丑站在邮箱后面，一边抛球一边朝她笑，甚至加大了动作难度，在换手的间隙把手绕到身后抛球。

她目不斜视加快脚步，经过对方身边时一个彩球骨碌碌地滚到脚边，江恬步子一顿，下意识地扭头看他，小丑估计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失手，被她一看立马手忙脚乱，剩下的五六个球也掉在了地上，脸上一副“完蛋了”的表情。

江恬纠结了一下，还是捡起脚边的那个红色的塑料球递了过去。

江恬给你。

小丑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双手背在身后往相反的方向缩，拼命摇头，巨大的绿色假发在空中摇摇欲坠。

江恬不要吗？

她硬着头皮开口。

江恬你到底是什么人，跟着我做什么？

他身子僵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跑，笨重的大头皮鞋在水泥路面上发出一连串的嘎吱声。

她很可怕吗。

江恬头疼了半天，把地上散落的球暂时装进小袋子，挂在院门口的树枝上，希望对方能看到。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袋子被取走了，门垫上又多了一张卡片，依旧是令人心情复杂的报纸拼贴留言：

BetterIPromise（我会做得更好真的）

万能人物同事：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和跟踪狂变成笔友了吗？

店里的同事把一束大波斯菊收拾好，随口感慨。

万能人物同事：拼字留言啊…真是老式的浪漫。

江恬老式恐怖电影的浪漫才对吧。

江恬你说得倒轻松，我可是每天都担心半夜醒来看见那小丑举着电锯站在我床边呢。

万能人物你没跟他搭过话吗？说不定只是他想要电话。

江恬他连我住在哪儿都知道了，要约会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江恬再说也没机会搭话呀，我发誓没人见过穿着胯裆裤还能跑得那么快的小丑。

万能人物那是哈伦裤吧。

江恬这不是重点！

她一边拿起听筒一边低声反驳。

江恬您好，艾利与劳伦，请问有什么能帮您？

听筒里没人应答，只有一段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江恬又问了一遍，一点细小音乐声传了过来。

她听见对方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背景里混着伴奏的女声渐渐清晰，江恬只学过一点法语，听不出歌词，只觉得女声深情又激昂。

万能人物哦老天。

同事让她回头，从尖顶小花房的天窗里突然涌进来大量的彩色氢气球，晃晃悠悠地往下坠，江恬睁大眼睛，举着电话不知所措。

万能人物是他吗？

江恬应该吧。

她喉咙紧了一下。

气球的彩带上拴着小丑风格的折纸小动物，五颜六色，金光闪闪，造型夸张到诡异。江恬接住一只晃荡到面前的双头绿色闪光猫，下面一如既往地绑着剪贴字母拼成的卡片：

IAMSOSORRY（我很抱歉）

沈灼正文字数：1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