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书没等到这个春节。他甚至没走得进第一场落雪就急匆匆地走了。丁程鑫坐在殡仪馆里看着黑白照片上的笑脸,说不出话来。
他像是失了语,静默地坐在这里,冰冷的椅子和冰冷的天花板,空气从身边冰冷的流过去,就像时间即将从他的身体里冰冷地淌过几十年一样,毫无感情。丁程鑫没有太多的眼泪,他有过耳闻:人在遭遇亲人的突然离世时其实是没有眼泪的,只有当你真正发现他离开自己生活后才会突然哭出来。
丁程鑫没有拿到爱人的骨灰。他不属于死者的直系亲属,所以不可以交给他——这是殡仪馆的说法。拿不到也就没有办法,他当然不可能管哭得死去活来的老太太要她亲生儿子的骨灰。他看着老太太抱着骨灰盒哭得肝肠寸断,突然想起与沈遇书同病房的那位老人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和儿女双在却无人问津,不知道哪个更悲凉一些?
他不知道。丁程鑫回到家,开门,进屋,看见沈遇书的拖鞋,瘫在地上。
再也没人穿了。他想,没人把脚填进里面,然后把一只脚踩在另一只上,被说了不知多少次依然死性不改。
唐风也不知道这样浑浑噩噩陷在记忆里度日是多长时间,总是在沈遇书离开后一段时间了。因为等到他能站起身来平静地打开周南留下的包裹时,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灰了。他拉开拉链一样一样拿出来看,每一样都充满了那些生前的记忆和尚未散去的味道,都是自己无比熟悉的物件——这是什么?
他抖出那个大的厚笔记本,吹了口气翻开来。
“嘿!丁程鑫,惊不惊讶,这是我!由于生怕你饿死,给你写了份菜单,自己看着做吧——少吃外卖!我花大工夫才写出来的这么厚一本,你可得每一道都试一遍……都是我给你做过的,很简单,而且很好吃……”
沈遇书的字迹映入眼帘,丁程鑫朦胧地看见几处墨渍染开,狼狈地赶紧拿袖子去擦。他捂着嘴往下翻,一页又一页,一道又一道,字迹从工整一点点潦草起来,到了后来甚至打了颤。沈遇书自己在笔记里笑自己
“你看我这个破字,跟蜈蚣爬出来的一样……你凑合看吧,体谅体谅我这一手针头……”
到了最后一页,他写道
“阿程,剩下的那些页,你来写吧。忘记一段恋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你也没必要守一辈子寡。趁着铁树还能开花,你一定赶紧好好地往前走,走到新的天地里去好好地生活。”
丁程鑫终于再忍不住。他合上笔记本蹲下身来,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声音来。就像他失去的爱人在他心底拨动了一根覆尘的琴弦,琴声幽涩,有如啼血。
除夕夜,丁程鑫跟在他后面添上一页,他一边写一边说:“你看啊,我学会了包饺子了。”
他觉得照片上的沈遇书可能微微笑了一下。
后来他又买了一个新的本子。
再后来,他收养了一个女孩。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收养的那个女孩带了一个男孩回家,一对年轻人坐在餐桌前面眉开眼笑。男孩好奇地向他取经
“叔叔,您为什么做饭这么香啊?”
他笑笑,不说话。
一滴很多年前的泪流下来,滴答。
滴在心坎里,他翻开泛黄发脆的本子来,看看那个名字:沈遇书。
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我还是有点想你。 ------by现实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