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难安温醇

在霓诗落的那样长的时间里，凌之誉的印象中一直温吞的，安静的。拒绝的话，多说一遍，使会红了脸。脾气好到不行，他常常，更多的，是心疼她。

记忆中她温婉的笑与现在重叠在一起，只是她轻声说着，“迟了。”他竟也听出几分凉意。那个连生气都不会的姑娘，现在也是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平静的表情，悄无声息地对峙着。后来他说的话，她都不会听了。

“如果没别的事，就出去吧。”静默良久，她开口道。凌之誉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身离开。安菱不知道在檐下待了多久，问她：“姑娘，就这样了吗？”“嗯。”她无奈地笑。其实安菱是不该喊她姑娘的，只是霓诗落早嫁了人，叫王妃她说受不起，她同她非亲非故，叫小姐也不妥，于是霓诗落说，就唤姑娘吧。安菱之名也是她取的，她说，女子的字，莫要太轻了，不要同浮萍一般飘零。人这一生，也不过求一处心安。只求静待时光，以候岁月静好。但是她呢，一生也不过只配得几句，红颜命薄，世事坎坷。她那般的人，最后竟也落得世俗里。

也终归，她安菱只是一个看客，观望她整个人生。

霓诗落说，她累了，只是，她还不知怎样离开而已。爱与恨都太累了，她不想惦念了。

她安菱，也只不过轻叹一声，再无多话。

凌之誉恍惚地走到凌府门口，看着行色匆匆不做停留的行人，恍惚地觉得他好像弄丢了什么。众生芸芸，世人行色匆匆，谁会为谁多做停留。谁从第一眼，就不做回眸。但是现今故事太多了，他想不清了。

“之誉！”孟悦然披着大氅跑过来，这会儿已是下起了雪，侍女撑着伞，有些追不上她的步伐。“之誉，可算找到你了，那些伤真的不怪姐姐，你没为难她吧？”孟悦然一双眸子秋水盈波，红唇轻启，显得肤色白皙。听孟悦然提起，凌之誉忽然就想到，霓诗落从前总是在等，大雪天，也是一袭素衣，她立在门口，雪厚了三尺，红墙青瓦间，显得遗世独立。那时候她多傻，站了那么久，最后手脚被冻得都僵硬了，他为她冲了好几壶热水，怎么捂都捂不热。如果是霓诗落的话，望见他，先是不自觉地扬起笑。若是她不急，她就会站那里，等他走过来。若是她想念过甚，便是疾步跑来，他喊都喊不住，便任由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笑着张开怀抱。

孟悦然还要说什么，探过身。

凌之誉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凌厉狠绝。“孟悦然，我说过的，不要在我面前耍手段。哈，真以为苦肉计再逼真就能作假？真以为你在我心里暗自铺了那么多年的路，我就能顺你的意吗？再有下次，我要你也尝尝，刑法是什么滋味。”“孟悦然，心计太重了，小心把自乙也绕进去。”他松开她，冷笑着转身离开。

她的演，可真细节啊。可是她孟悦然忘了，凌之誉是什么人啊。相处的久，并不能麻痹他的警惕和防备，因为他始终会记得你的初心，最后反而使得自己不得抽身。孟悦然跑得不会太快，侍女怎么会追不上，她要真关心霓诗落，何必现在才来。眼里的关切再真实，话语再诚恳，她何曾付出过行动。可笑他凌之誉，竟是抽身其中，方为通透。

孟悦然下巴痛到扭曲，身子不住地颤栗，她忘不了他那副杀神的模样，半夜惊醒都是止不住的寒颤。但是，她对霓诗落的恨意也愈发浓重，妒忌到表情扭曲。她不会回头。

霓诗落，霓诗落啊，可怜她蹉跎一生，困身其中。

雪越下越深，安菱拿过有些尘旧的狐裘，轻轻给霓诗落披上。她手中的书尚握着，终于在窗前，倚着躺椅睡着了。可能，是真的累了吧。窗外雪声沉沉，格外沉重的眼，姑且缓上一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