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

　　冬日寒冰覆盖，外婆又开始咳嗽起来，并且日益严重，前几天在捡瓶子的过程中，手指被冻住的冰雕給割出一条长而可怖的血痕，血肉裸露在外面。

　　那次天气先是云霭聚齐空中，老式的电视机并没有播放天气预报的频道，天上下起满似箭雨的冰雹，为了多给我赚些学费，外婆有又如往常一样赶早步行几十里顶着风寒来到人多的马路上捡瓶子，只是这次，路边的水滩结积了一层厚厚的冰，一不小心难免滑倒，踩着厚重的雪层沙沙作响，蛇皮袋挥握在手上。外婆认为我还缩在被子里取暖睡觉，就把声音放得很轻，却不想这点小声将还在睡梦中的我瞬间吵醒。

　　出于不放心外婆，我小心翼翼地随跟她后面捡瓶子，冷吹过通红的脸颊，我吸吸鼻子抖抖全身冻僵的身子又忙于捡瓶子。开始的时候，天气会透进一点点光泽，天气有着越佳转好的趋势。突然，天上雷鸣电闪，紧接着就是一场巨大的冰雹雨，噼啪噼啪地砸断了很多树枝，身上只裹着一层布衣的外婆被挡住模糊，我心里燃起不详的预感，双手顶在额前，步伐僵硬地对着四方用力扯着嗓子无助地喊道：“外婆，外婆你在哪！外婆——”

　　我感觉自己的喉嗓有些发哑，但心里的巨大的焦急感让我无法停止，直到双目视线不清，全身冷颤不断，抬步一个趔趄倒地不起。

　　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你们快快乐乐吃喝玩闹，遏制不住的兴奋与思念使我想融进你们的生活里，你们见我来，面色立马冷的宛如皓白清冷的泠风。

　　特别是你，你推倒外婆后，朝我做了个鬼脸就大大咧咧地拥进爸妈中间。

　　醒来进入眼帘的是漫天的茭白药水味，后来才知道我是被好心的路人送到医院的，好心人下巴留着未全剃的胡渣，头戴松垮的针织线帽，鲜明的一位仁父形象。他告诉我外婆走了，难以承受打击的我很想抱头哭一场，然而刚想发声，我听到了一个更加难以置信的事实，原本我体质并不是很好，加上这次——我哑了，嘴里除了难听之极的‘啊’，几乎发不出其他任何音调，顿时觉得周围一片黑色，天旋地转。

　　来给我发出院通知的护士阿姨看我的眼神满是同情。

　　那场无情的暴风冰雹，夺去了我两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样是我的嗓子，还有最重要的一样是我的爱我的外婆。

　　躺在冰冷伶仃空寂的冷色医院里，我的心倏地没了痛感，外婆过时的这件事甚至超过我失语变成哑巴的晴天炸弹，我端详了窗外朦胧布天的夜色一通宵，木讷的目光空洞找不到焦距。

　　那时候，我不相信任何东西，比起至死不渝相伴的爱情，我想要的就是有人能安慰我，也许他不是白马王子，不帅，也许他普通至极。

　　后来我遇见了，才知道什么绞痛上撒盐。

　　忍过撕心裂肺之痛，几天后，我出院了，好心人帮我付了医疗费并轻声安抚我，他开始提出想收养我，本想拒绝的我结果模棱两可地回答他自己考虑一下。

　　因为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否决他人的好心呢？

　　从医院大门口走出来，我一个人心神不振，眼神空洞置身于繁华的街区，穿过人群，在司机们无尽的骂喧中走离。不知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来到一条熟悉而破旧的巷子里，随处瞟一眼，仿佛眼帘都能映现出外婆和自己双手提着塑料袋捡垃圾开颜欢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