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人口简单,主子只有丞相夫妇二人与阿宁。加上润玉,桌上也不过四人而已。自润玉满七岁,便拜入丞相门下。而后几年,两方走动的越发频繁,关系也是愈渐亲密。
女主人温柔地询问着润玉的近况,不时为自家女儿搛一筷子菜。润玉一边耐心地同师娘叙话,一边不忘关注阿宁的动向。
阿宁吃东西时总是很专心,但她吃的并不快,吃相很文气。随着咀嚼的动作,她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可爱的小仓鼠。偶尔有一缕发丝粘在唇边,她就会皱皱鼻子,把它拨开。
相府的晚膳没有宫里那么精致华丽,但每一样都很合他的心意。主人家的态度周到自然,不殷勤、不讨好,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润玉很羡慕相府的氛围,在宫中,他是身份尊贵的皇长子,但是嫡母与父皇待他并不亲厚,母妃对他要求严苛,亦不甚亲近,唯有二弟常来与自己作伴,但碍于嫡母,也不敢真的肆无忌惮。不过他心里却很满足于这种状况,总感觉这已经是他所求的极限了。但每每来到相府,他又贪心起来,想要求一份真正的温暖。
他万万没想到这份温暖来的那么快。
“今日布置的策论,殿下写完了吗?”
“……”润玉恭敬应是,乖乖放下筷子,和丞相一道去了书房。
“大殿心存仁义,胸有韬略,却失了些锐气,倒显得圆滑,”丞相看了润玉的策论,感慨良多,转念想到平日里润玉的表现,又问道:“殿下有大才,又何必掩饰锋芒,回回都要落人一乘,不累吗?”
润玉微微苦笑:“输总比赢容易。”
丞相温和地看着润玉,他想,天家的孩子总是早熟,可他的小弟子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哪里就用得着思虑这些:“润玉,皇室不比寻常人家,你的出身注定了你要活的更辛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都盼着你能快活些,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就好。”
“我真的可以吗?”润玉喉头有些哽住,讷讷道。
“你可以。”长者的目光慈爱而包容,润玉忽然感觉自己的魂魄被抽离了一般远去,仿佛漫长的生命中,他等这样一句话已经等了许久许久。
“润玉哥哥!”阿宁的声音让润玉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是师娘领着阿宁过来了。
阿宁背着一只手蹭过去,及至润玉跟前,才把藏在身后的手递到他眼前:“看,兔子!”
“是阿宁自己做的吗?”润玉忍住笑意,从阿宁手里接过它,把塌掉的一只兔耳朵重新捏了起来,又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阿宁这只给了润玉哥哥,那哥哥要给我再做一只,”她晃了晃被润玉握住的手,“给它作伴。”
“好。”润玉自是无有不应的。他看了眼丞相夫妇,得了他们默许的颔首,才牵着阿宁去了庭院。拐过长廊时,他回头看去,那对夫妻立在门前,温暖的灯火映在他们身后,飞舞的雪花飘在他们身前,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低头看向阿宁,她正扭着脑袋看廊外的雪。他们的牵着的手隐没在厚重的衣袍里,没有人看得出他的姿势是何等的珍惜,松了怕握不住,紧了又怕她疼。
阿宁同他的缘分,是父皇恩赐来的。他很感激这纸婚书,教他能名正言顺地拥有一份完全属于他的、纯粹的感情。
阿宁如今年岁尚小,二人名义上是未婚夫妻,但不论是丞相夫妇,还是他自己,都不愿过早地将这份责任与羁绊压在他们单纯稚嫩的情谊上。是以多年来,润玉与阿宁都是兄妹相称。润玉不愿过多去考虑二人未来的婚姻会是何面貌,但他想,往后余生,他总会护着阿宁,让她一生无忧的。
润玉脑海中思绪万千,手上却灵巧地做出了个雪兔子,“阿宁瞧着可还喜欢?”
阿宁的眼睛亮晶晶的,“润玉哥哥,你太厉害了!”她兴奋地在边上拍着手,“我们把两只兔子放在一起吧,就放在我的窗台上,可好?”
“若是放在你的窗台,过一晚上,它怕是就要化了。”润玉打趣道。
“恩……”阿宁苦恼地想了想,“那把它们放在草丛里吧,反正兔子是要吃草的。”
它们怕不是要成精...
润玉在心里扶额,但终究还是陪她把兔子“放生”了。
润玉告辞时,阿宁很是不舍,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上好的料子都被抓出褶了。得了润玉常来看望的承诺,才不情愿的松了手。
那晚天很暗,雪也很大,润玉却觉得前路分明,星光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