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乍亮,拂去夜色。有光穿过通透的窗,调皮地跳跃在空旷的寝殿里,搅扰了床上宿醉仙人的一场清梦。
眼珠微颤,润玉已经醒了,脑子里却仍有些迷蒙。缓缓睁开眼,光洒进眼里,让他有些不适的眨了眨。恍惚间,润玉有些疑惑,床前不是应该有一层遮光的帷帐吗……
下一刻,他迅速清醒过来。窝在床头的魇兽发现主人的动静,乖巧地爬了起来,朝润玉吐出了一个梦珠。
“我又做梦了吗……”润玉轻叹着接过梦珠,“许久没有做过梦了……”
梦珠里的景象有些朦胧,但可以看出是在凡间。似乎是个什么节日,街市上热闹无比,每个摊位都挂着好看的灯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好看的笑。不远处的河里缀满了星星点点的河灯,载着少男少女们不可言说的小心思,随着水流漂向远方,不知尽头。
所有人的脸上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纱,看不真切,只有一个白衣少年的面容清晰可见——是润玉。只是相比起梦外的夜神,这里的润玉显得有些稚嫩。少年手里握着一把折扇,顺着人潮往前走,偶尔看到有趣的摊位,也会驻足一二。少年身边有两个侍从样的人,一直在小心地为他隔开拥挤的人群。
润玉看着梦珠里的自己,明明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一张脸,他却觉得很陌生。
——他从不会那样笑。
自他有记忆以来,便知道要在这天宫生存下去,就必须谨言慎行,偶尔的几次放纵,已令他尝尽了苦头,叫他再不敢肆意自我。他是个守得住寂寞,耐得住孤寒的人。可一个人久了,很多情绪就多余起来。他实在很少笑,或者说,他实在很少碰到可以让他笑的人,难得一笑,也很是清淡。
眼前的这个少年润玉却很不一样,他看起来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虽然没有友人同行相伴,他也很是自得其乐,一派无忧无虑的少年意气。
行至一个茶楼,突然有粒瓜子砸在他的额头。他下意识地捂住脑袋,仰头瞧去。一扇半开的窗后,有佳人以团扇掩住偷笑的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眸,把少年望着。
润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少女,想要看清她的全貌,却见眼前的场景如水波晃动,渐渐消散,化成了一颗白色的梦珠。他抿了下唇,静静地看了会儿手中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珠子,抬手幻出一个匣子,打开,将其放了进去。
黑色的匣身兜着数十颗白色的光珠,溢散出的点点灵光似乎在迫不及待地要诉说某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润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这些梦珠,掌心流出蓝色的灵力,让它们能存留得更久。匣中最早的梦珠可追溯至八百多年前,那里面只有一片茫茫雾色,白雾尽头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随着时间流逝,润玉的梦越来越清晰,见到的画面也越来越多,但他却越来越少做梦了。
众所周知,魇兽的梦珠只有蓝色和黄色两种,蓝色为真实的所见梦,黄色为假想的所思梦,从未听说过还有白色的梦珠。自八百多年前魇兽第一次吐出这样的梦,润玉就有心寻找真相,可遍翻省经阁相关典籍,却仍是一无所获,就连魇兽也不明白原因。
在第七颗梦珠中,他看到了自己抚琴的画面。几千年里,他从未学过琴,更未碰过琴。可是听到梦里的乐声,他的手指不自觉的在空中拨动了两下,竟与梦中人的动作完全一致。他想,梦里的一切必是真的了。
润玉知道自己遗忘了些什么,在比第一颗梦珠还要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