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修联系到商柔是三天前,他们此前见过短短一面,在唐静晚的葬礼上。
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出席,而商柔一袭黑裙扶着哭得不成人形的唐母。她很冷静,甚至是麻木,她只是想到几个月前唐静晚还躺在她家沙发上,整个人蜷成看不出形状的一团。
当时商柔正在给新的小说收尾,出版社那边一天几次催着她要稿子。眼看到了最后关头,商柔承认自己忽视了唐静晚日渐苍白的脸,她只是随口对唐静晚说:“丸子,去床上睡,睡沙发上容易感冒。”
结果唐静晚翻了个身,脸朝里留了个背影给她,倦怠地说:“我困了。”
等商柔给编辑发完全稿过去,再去看静晚时,她已经睡着了。商柔叹了口气,从房间里拿了床毛毯给她盖上。
不正常。如今想来,这搁在别人身上没问题,可是放到唐静晚身上就不一样了。
初中上数学课时,唐静晚在底下被模仿老师说话的男同学逗笑,笑声打得商柔差点以为玻璃都在吱嘎作响。最后始作俑者逃过一劫,反倒是唐静晚被老师罚到教室门口站了一节课。
等下课后商柔过去看她,叹气问:“你怎么这么傻?”
唐静晚听她这么问,嘴角一弯,又“咯咯”地笑起来。
商柔推了她一把:“吃了笑药啦?”
“对不起对不起。”唐静晚喘着气,红着脸说,“可我就是忍不住。”
那时候商柔就想,这姑娘原来是个没心没肺的蠢蛋。
唐静晚像是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忧愁,明明没有优渥的家境或者傲人的外貌给她撑腰。后来商柔发现了,她是那种可以从沙砾中找出宝藏来的人。
至于梁以修,他出现前,商柔尚在想唐静晚留给自己的那个背影。她不明白,像唐静晚这样一个藏不住话的人,最后得了那样重的病,自己怎么会是通过医生下发的那张病危通知书才知道的呢?
当她见到梁以修的那一秒,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人之所以找到自己,是因为和她有着同样的疑问。很好,梁以修,我知道你是来问我问题的,刚好我也有问题想要问问你。她在心里想。
梁以修在她面前放下一摞书,全是她的,从七年前出道到到最新出版的小说,统共有七八本。
他打开其中一本的某一页,读了一句:“唐静晚站在夏天最后的那阵热浪里……”然后又随手翻开另一本,“静晚搓了搓手,哈了口白汽,觉得有趣,又伸手将自己造的雾抓住……”
他还打算继续,商柔打断了他:“直接问吧。”
梁以修满意地合上书页,他知道了,商柔是个聪明人。
“商小姐,你所有的书里写的这个唐静晚,”商柔看见他的手用力按在《恋爱马戏团》那本书的封面上,也像是狠狠地按在了她的心上,他终于问,“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商柔定了定心神,说:“是。”
她又补充:“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静晚曾帮了我很多。”
后来,她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莞尔道:“那个时候我叫她丸子,她叫我小肉球。那年我们十三岁,体重六十千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