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飞机,手机开机,短信和微信都挤过来。冯珊珊问我到哪儿了,要不要接。老陈说在我的背包里放了晕车药,忘了告诉我。
我打了个车,回短信和微信。对老陈的马后炮表达了愤怒。老陈先是和我打趣了几句,又说:“见到那人了,要告诉他你现在很幸福。这样他会开心的。”
“好。”我说。
牛牧华自杀未遂后,参与了这场救助的人,都对他非常好脾气。我也经常开解他,用了我全部的真诚。“爱是相互的,你爱这个世界,世界就会爱你。”还记得我对牛牧华说,“世界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再后来高考,我考得不错,如愿以偿。冯珊珊和牛牧华考到了同一个省内的专科。
牛牧华的表白是在我上大学后才开始的。他写了很多信给我。也许我其实早已窥见这种端倪,所以并不吃惊。但因为对他并不喜欢,还有些许反感。那些为我而活着的话,也是那时才说的。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但他说没关系,依然喋喋不休地表达着喜欢。还去看望过我几次。
有一次我们坐轮渡从武昌到汉口。他说:“你曾经说爱是相互的。那你为什么不爱我?”
我没有回答。爱是无解的。也许我也爱他,不过不是男女之爱。我爱他和我爱这个世界上的小猫小狗,小花小草一样,没什么区别。
汉口岸站着正在等我的我当时的男朋友,他是我们共同的一个高中同学。他和我考到了同一个城市,我们因此经常相见。他又高又帅又阳光。当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拉起了我的手时,原本站在我身边的牛牧华捂着头蹲了下去,许久之后才站起来扭身就走。
放假回家,冯珊珊告诉我说,从武汉回去后,牛牧华就病了,在校医院住了好些天。
在我脑海里,“他太孱弱”的想法更深了。
“你怎么能和XXX在一起呢?牛牧华高中的时候受他欺负最多。”冯珊珊痛心疾首地说。
我并不知道这些事儿,可还是怔忪很久,拜托冯珊珊给他带了句话:“要注意锻炼,保持健康。”
我的初恋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一年,我们分手。也许就是因为他,我不太爱和高中同学联系。而牛牧华之后对我,也几乎不再打扰了。
然后白驹过隙,时光匆匆。大学毕业,工作,恋爱,分手,再恋爱,结婚,离婚,遇见老陈。朋友来了又去。
有人在离开,有人在say hi。日子似乎平淡无奇,又暗藏情绪的汹涌。生命中的那么多遇见,不过分属三类:忘了的,搁浅的,珍藏的。
到医院的时候,我是有些害怕的。冯珊珊已经在等我,我捧着一束花和她一起挤进满人的电梯时,我的手开始发抖。
“他妻子在吗?”我问冯珊珊。
“离婚好几年了。”冯珊珊说,“相亲结婚的。他并不爱他的妻子。现在只有他妈在照顾他。”
我沉默,不再说话。下电梯,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深深呼吸着弥漫的消毒水味儿,推开那扇三人间病房的门,我几乎不敢再往前一步。
我甚至没想好要对他说什么。
他的母亲让到了一边,花却没地方放。他躺在那,已经皮包骨头瘦脱了相。
“送你的。”我弯腰把花捧近,“是不是很香?”
他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已经浑浊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