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有想到,连你也背叛我……”润玉冷凝如冰的声音自玉阶之上响起。
“属下从未想过要背叛少主,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男子跪在层层玉阶之下,因被内力所伤唇角尚有残血。
“遵从内心?该做的事?”润玉身形微展,不知何时已飘然至玉阶之下。他俯身在男子周围缓缓走过,白衣下摆迤逦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将下跪的男子圈在中央。
润玉忽地扭过身靠近他,轻幽如梦呓的声音回荡在男子耳边:“连舟,你是对不该动心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男子感受着这阵阵清冷孤傲的压迫力,双眉微蹙。“是谁给你的胆量,居然敢私自放走她?”
“属下并无胆量和少主作对,少主一贯什么都看得通透,唯独对少将……只是希望少主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内心,莫要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后悔?本宫何曾后悔过?想要得到的,都在掌控之中,若不是你们一个两个接连坏了我的事,我何以如此被动?”
“少主,少将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强求不来,何不顺其自然?”
“连舟,你好像很了解她……”
白衣男子故意忽略掉了润玉语中那些影射的含义,“我与少将同僚多年,的确是有几分了解她的为人。只是,少主既想与少将成婚,难道只让她以复族军俘虏的身份?”
“连舟,你是不是知道的有些太多了?”
“属下并非有意干涉少主的私事,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近期以来发生的事情。”连舟顿了一下,终究还是继续着:“爱人的方式不同,所爱之人感受到的也就不一样。看得出来,少将一直倾心于少主,用情颇深。只是少主心思太过深沉,少将不知如何去爱罢了。少主,又何尝不是呢?”
润玉听连舟说着,他的确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他是个从小就缺乏爱的人,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如何给别人?
一直以来,他对邝露时好时坏的情绪,那些他并不刻意为之却忽冷忽热的态度,还有他对邝露说话的语气--他真的不懂如何去爱她。
就连旁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的人是自己,可为什么自己永远都不是那么确定。到底,是他不信任邝露,还是他不相信自己呢?那一瞬间,他迷茫了。
中军帐内。
“少将既已回到军中,为什么连晨曦帐议都不参加?”
“确实如此。少自将回营后,一直还未曾出现过。”
“邝露她在身处敌营多日,受尽折磨,身体早已不堪重负,怎么参加晨曦议帐?”
“正因为她身处敌营多日,中途几次战役,敌军并没有拿她威胁我军,这不是更不合乎常理么?”
“是啊,少将如何证明自己没有背叛翼军呢?”
“泊烟礁一战,邝露率先遣扫清障碍,身负重伤。回程后却惨遭变节者陷害,你们可是没有记性了?我军在半月屿厮杀之时,也正是因为她,潜舟才得以顺利北上!邝露身先士卒尽忠职守,如今你们还想悲剧重演?”
“我军因战力下降,已经被复族军逼退至青林渡,再往北不远,就是北地防线了。难道你们想眼睁睁看着他们长驱直入?”
“邝露少将两次被俘,两次死里逃生,回到军中却不被信任,恐寒了众将士的心。”
“碧霄宫内机关错综复杂,邝露少将能否提供出敌方的兵力布防图,或者哪怕是碧霄宫的水下密道位置……”
“邝露是被囚禁,并非可以自由走动。你这不是在强人所难?”
“可是据我所知,少将和敌方主将关系匪浅,怕不是……”
“你在胡说什么?!”
“好了,都不要吵了。眼下敌强我弱,正是需要大家同心同德的时候。如果军中只有猜忌,如何凝聚战力?我相信邝露少将,今后也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流言蜚语。”
将军帐外。
“少将,这里是风口,快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呆一会。”
距离弈瑶给定的限期已经不多了,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做何选择。她清楚自己的身体,在有限的时间里,她还能做些什么?
邝露紧了紧身前斗篷的流苏,抬手抚上脸颊。修长的指尖所触碰的位置,那里细微的纹路正悄然爬上眼角。她闭上了眼睛,听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
“少将!!”
模糊之间,邝露听到有人喊她,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么……
将军帐内。
“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
“将军,少将近来的身体状况极为不稳定。这样的症状,属下没有接触过类似的先例。”
洛宸想了一下,问道:“可是和化影针有关?”
“梦中不安,似是被魇缠住,有一定的关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针伤并非是导致主要症结所在。”
“那是什么?”
“这就是属下刚才所说的,没有遇到过的先例。属下也很奇怪,少将的体质一直很好,即便是受过多次外伤,依旧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这一次,感觉是内里精血损耗。”
“什么???”
“并不是很确定,属下也是从少将的精神状态来判断的。因为实在不知是什么病症。”
洛宸没有再询问,面色沉郁。
“将军,属下建议秘召北地巫医至军中一趟。”
“巫医?你怀疑是……”
军医点了点头,“南地巫蛊之术盛行,属下并不擅长此领域,需对症用药才可。”
“巫医从北地前来,也需时间。在此期间,是否有可以缓解的方法?”
“既是蛊,如有外界喂养,方可延缓侵蚀。”
“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
洛宸坐在榻边,望着邝露苍白的脸,冷硬的手掌拾起她纤柔的手腕。虎口两相交叠之下,他的吻落在她已经开始流失水分的手背上。
“邝露……对不起……”洛宸将额抵在他们交握的指上,埋头无声落泪。帐外秋夜的风声,盖住了他的呜咽。
少顷,一丝微弱的寒光闪过,用力之间,滴滴温热如注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