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必如此?我是不会领你情的。”
“出于本能,我从未想过要你领什么情。”邝露微微抿了自己递送到唇边的药。
“本能?”暮雪的手指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动了两下。“万一他没有收回其余的化影针呢?”她的声音里有着难以隐藏的颤抖。
“没考虑过那些,只是不想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而已。”邝露淡淡,并未看向她。
“我不想欠你的,你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帮你实现?”她一样,故意别过目光。
“如果非要我提出条件你才能安心,那我想要浮沉令。”邝露将碗放在桌上,正视她道。
“你昨夜潜入少主的密室,居然是为了浮沉令?”
邝露没有回答。
“你是真的想出宫么?”
“当然。”
“你舍得离开他?”
邝露微微敛眸。“我一直都想回到南地军营,并非是这一日两日才有的想法。”
“我不信……”
“你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离开这里。而眼下,没有你的帮助,我走不了。”
“我不会帮你的,我可不想他杀了我。”
邝露轻笑:“不会了。”
“你怎么知道不会?”
邝露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若真的想离开,可以不用浮沉令,我有别的办法。浮沉令这段时间依规不在我这……”
“如此,多谢了。”
水下密道。
“我只能送你到这了,浮珠只能助你在水下两个时辰。顺着这一条路一直潜游到第三个交叉点上浮,再游不到半个时辰,就是西营辖区,即可转走陆路。”
“多谢。”转出密道口之前,邝露回身望了她一眼。“如果以后有机会,还是希望可以和你,还有父亲……”
“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她催促着,似是不愿再听她多说,亦似无法面对。
邝露游开后,幽寒彻骨的水中,掩藏了紫衣女子数行清泪。
邝露一路潜游,至第三个路**叉处上浮之时,一道白影闪过。邝露心下暗疑,握住了腰间风云刃的剑柄。
来人正是连舟。
邝露静静地停在水中,没有任何一步动作。连舟却也察觉到了她隐隐的戒备。
“少将……”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和面前的女子再说些什么。数月前,是他亲手将少主送进了她的住处。而后种种,他多少都是知道的。数月后,也就是不久前,也是他亲自将她带回了碧霄宫,让她备受煎熬和折磨。
他觉得自己仿佛就像是一个刽子手,那些加诸于她身上的伤痕,虽不是他亲手所伤,却是他递的刀。看着眼前身心俱疲的邝露,他是内疚的。曾经明媚肆意的少将,如今变得憔悴枯竭。
“左使在此处,是在等我?”邝露开口打破了死寂。
“是,我是来为少将送行的。”
“送行?你怎知我会在今日此时走这条路?”暮雪应该是希望她离开的,如何走漏了风声?
“少将不必多虑,过往种种已无暇再提。述白希望,少将接下来的路能够一切顺遂。”白衣男子言毕侧身,让开了一条路,做出了请的手势。邝露看了他一眼,微微回礼,而后继续向前游去。
是他带她来到碧霄宫的,如今能够看着她离开这个危险重重的地方,是天意的成全。连舟望着邝露远去的身影,唇角是宁静温暖的笑意。
青林渡翼军驻地。
邝露出现之时,温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整个人都湿透了,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露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快进来。”
“岚儿……”邝露扶着温岚的手臂,无力得抬起手,温热的泪水缠着邝露的指尖,怎么都拭不掉。
“好了,别哭了……”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温岚将她带至帐中,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你说你不会再吓我了,现在你又……”温岚泣不成声,拥着邝露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可有为难你?”
邝露捧着温岚的脸,“没有,他们没有为难我。还没来得及为难我,这不就逃了出来……”
温岚只觉手上一片滑腻,抬手一看尽是鲜红的血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露珠!”
邝露的手臂从温岚的后肩滑落,身子也不住地倾斜。
中军帐。
“将军。”内侍微微行礼,“您可以进去了。”
洛宸轻轻为邝露掩好了被角,她此刻伏在榻上,只能望见那一颗泪痣和微微颤动的羽睫。邝露背上的针孔,分明就是化影针所致--先前自己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洛宸不知道邝露是如何回来的,在碧霄宫受了多少磨难。她还是那么坚强,坚强地引开敌人,果断地弃舟逃生,还有那些可以想象得到,甚至于想象不到的人间炼狱般的日子。
当那些所有过往训练的内容,真正用于实战之时,并且还是由邝露亲身去经历,洛宸才知道,他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无畏。
派她去护送那批潜舟,本是万无一失的安排,谁知中间出了变数。如果早知道,她要去经历种种磨难,那么当初,是不是宁愿被她知道自己驯养死士的方法,哪怕她不理解不接受,哪怕她和自己起冲突起争执,是不是宁愿她跟随在自己的身边?即便是在那一场接一场的战役中,她可能会遇见那个男人。
一行清泪,自这个年轻的帝国上将军如刀刻一般的脸庞滑下。
“邝露,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