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日，仲春消了近一半。
惊蛰过，暖和和，
蛤蟆老角唱山歌。
春分来，麦起身，
昼夜均且寒暑好......
民谚朗朗上口寓着迎春转暖喜气盈盈之意，但......
她撇撇嘴，自上次被告知"静候不可着急"，又过了快一月，可还是没看见什么大动静。
不是疑他医术，也不是怪他进度，只是可怜天相。
想起天相，最近几日都不曾过去看看，怕触目所及，越发糟心。
不自觉抚上了自己脸来。她对这副两世容貌是极自信的。当年，就坐在那高位之上俯瞰台下，一身绛红惊艳了万物。只消一个眉头轻挑，一个眼帘微垂，世间其他仿佛都失了原本颜色。有多少人为她一言一行惶恐紧张，又有多少人为她一颦一笑誓死追随思之如狂，她心里都清楚明白，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小凤脸庞迅速浮上得意神色。那时那地，那十六载光阴所承载的，是她志得意满，痛快淋漓，颠覆众生的宏大史篇。
情境霍然扭转。倘若，倘若她自己当年也染了那相似怪疾，满面红疮囊肿不说，更痛到甚至撕心裂肺欲哭无泪，她虽硬气坚强不轻言失败，但若真的身临其境，会作出什么选择？
她突然茫茫然不知如何。一向为傲的容颜若毁了，于她而言，就像一株怒放花朵突被残酷折损，失了鲜活生气。若一开始都折了腰，还谈什么复仇兴业，一雪前耻？
"呵。"她勾起一抹自嘲笑意。
人呐，还是看不透的。
皮囊本为身外物，带不走随不去，若时辰到了，眼睛一闭两腿一蹬，便也到了命数不能保持。
可道理是道理，落不到实地，悟不了透彻。
这就是人的可悲可怜之处。
因着这般，她突然就更能理解天相之事。他的苦，他的痛，他慢慢倦怠下去和着血泪往肚里咽，她全都一幕幕看着，感同身受。
眼睑有些肿了，小凤抬手按揉太阳穴，一连好多日了，都睡不踏实。
或许是因为天相吧？像是总感觉不安不稳难受得紧，心里被事压得有些闷。
"都快亭午了，你在此处做甚么？"
缓缓循声望去，见着是他，不远不近，眉目沉静。
"师父。"她收下手却在原地依旧坐着不起，"这几日没精神，坐着歇歇。"
“没精神？”他凑近看她，确是双目无神眼皮略肿，“我给你开点安神助眠的方子，”顿顿，知她挂念之事，“天相之事就快了，不必担心。”
“嗯，我相信师父。”
他听了此话甚是宽慰，伸手想扶她起来，却终是没做，抬袖改由从她身前轻轻掠过，"这样便好，为师去药房配药了。"
“师父！”
他脚步急急收回，忙回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要紧事，”她看他眉间一丝慌乱竟有些想笑，“只是想提醒师父，天气渐暖了，师父衣裳可以适量减去几件，药房毕竟无风闷了些。”
罗玄心上骤然一松。还以为，她看出了什么……
"为师知道了，你也快回去罢。"说着顺势把左袖隐在身后，不让她有察觉之机。
转身就朝药房去了，步子比原先快了几分。
只不过，行者无意留心，原地留者却看那匆匆背影，不自觉溢上满脸诙谐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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