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祖父

想来，那短短十年，是我平生最满足的时光。

我常常就隐在你们不曾注意的角落，暗自看着你，从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到扎着丱发蹦蹦跳跳，又唱又笑。

我瞧着你，一寻到媚娘身影，就咧开小嘴露出两排整齐贝齿，欣喜地唤:娘。

然后迅速飞奔过去，张开白胖的小手臂抱得她死紧，笑得像银铃一般清脆悦耳，眉眼弯弯。

你说，娘，我想你了，小凤要天天和娘在一起。

小凤啊，小凤啊，你可知，我也很想你，想你和媚娘。

从你落地至今，我从未在你俩眼前示面，天知道我多想在媚娘临盆时抱抱你，那裹在襁褓中眨巴小眼睛的你。

我多想陪着你，牵着你，护着你，看你一步一个脚丫怯怯往前迈开蹄子，又跌倒，又爬起。

我多想大大方方在你面前蹲下身注视你，捏捏你圆墩墩的小脸蛋，刮刮你肉乎乎的小鼻头，跟你一句句提点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该做。

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老天爷安排媚娘早早离去，你娘俩骨肉分离，非我所愿，非我所想！

那大雄宝殿上她血染胸襟，你幼时残酷记忆，罗玄一人挺身力保，此番种种，纵使是我不在场的无力说辞，也弥补不了丝毫。

亏欠你俩太多，我早已无脸面存活下去，若不是念你年纪尚幼，我早就随了媚娘去那黄泉之下，恳她原谅我这苍苍老翁。

可后来所见，倒不令我时时忧心。那罗玄小儿，待你也算不差。我本以为，媚娘九泉之下终能了无牵挂，奔赴轮回。

岂料世事未知，他一人庇佑，终是保不得你稳当余生。

老天爷啊，若有因果报应，老朽愿受罪过，烧尽我斑白须发，折毁我佝偻脊骨罢，我甘之如饴，绝不后悔。

老天爷啊，若你慧眼能识，求你兼顾天下之时也能悯我这可怜凤儿，让她能得一心人相伴左右，走过余生，一世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