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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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脑子简直要裂开,四肢因为大脑遭到刺激不自觉地抽动,怎奈有铁片束缚着手腕和脚腕,所以皮肤被磨破了。某位工作人员渐渐感到不对劲,小声嘀咕道:“一般来说能在药效发作后坚持二十五秒就‘封顶’了,可这次都快过去一分钟了……再拖一会的话……”
原来这种“测试用剂”是为了测试「实验品」的意志力强弱程度的,「实验品」的意识越是与其「抵抗」,便越是痛苦;当「实验品」的意识放弃了挣扎,反倒没什么事。
也就是说,据药效发作后「实验品」痛苦持续的时间长短,可以判断其意志力的强弱。得到测试结果后就可以制定相应的「后续计划」了。但要是出现了这次一样的「例外」,就不得不使用“Ⅱ类控制用剂”来强行让药效无效化以停止痛苦,否则「实验品」的大脑恐怕就要“烧”坏了。
为首的那位工作人员自然也发现了异常,夺过愣住的另一位工作人员手中的“Ⅱ类控制用剂”,眼疾手快地给小孩子注射。
片刻后,小孩子平静了下来,只不过依然在微微颤抖着,怨恨地盯着那些人,再一想到其他被抓的「同伴」们也可能得到相同的“招待”,变得更加愤怒了。
“……”他无力再说什么,可心里不知骂了那些人多少句了。
……
之后,大大小小的实验一个接一个,丝毫不留休息的余地,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换成哪种“新鲜玩意”,他们似乎喜欢变着花样整,几乎没重过样。
大约一个半月过去了,某天,小孩子终于见到了其他「同伴」,可却发现少了几十个人——据说是在之前的无休止的实验中因坚持不住死去。彼此相见后,他们又将进行一次比以往实验都要“大型”的实验,每位「试验品」都将迎来这次「最终实验」的考验。
……
手术台。冰冷的手术刀。绷带。麻醉剂。消毒棉。酒精。针管。生理盐水。血袋。机器机械四肢。医疗器械。不知名的零件与芯片。工作人员。以及——「实验品」(活生生的人)。
……
红灯亮起。
……
红灯灭了。
……
啊,糟糕透了。
小孩子躺着一动不动,看着没有任何色彩的天花板,如是想到。他确信这具身体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极不爽却又无奈。现在,只要眼没瞎就能很明显地看出,他的一只眼睛、一条胳膊(连带那只手)、一条腿(连带那只脚),已经被替换成了机械仿生假肢。要是再把特制芯片放入对应的“接口”,就是真正的「人偶」了,任人操控。不过芯片还有待改进,所以暂时还不回投入正式使用。他的肉体和机械连接处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因为一时半会它们还不能完全「拼合」在一起,要先固定一下。
小孩子干躺在那,日复一日,每天都有工作人员来那个房间做什么“调整”。不知过去多少天,小孩子终于可以小范围的活动了,绷带也已拆掉。操控意识系统和「产品」生命活动系统是两个可以拆分的系统,既可以合并成一个整体系统,也能独立正常运行。
(但前者独立运行没有多大卵用,后者独立运行则能相当于一种“正面”buff似的东西加在一个正常人身上。同时,这个“正常人”接受此“buff”后[就像斐加尔做过的那次“手术”,那就是“接受”那啥“正面”buff],就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了,而是「改造人」了)
所以当小孩子完全同那些机械合为一个整体,可以活动后不久便能恢复常态正常生活,且速度、攻击力、防御力之类的数值也得到显著提升。
为了防止这批成功了一半的「产品」利用新得到的这份力量“造反”,他们用特制的一种「镣铐」限制其活动,只在某些时候「解锁」:比如对其进行性能上的强化训练时。而且训练场地也有特殊的「功能」保障其在他们的掌控内。
(tips:前期「产品」——接受「最终实验」前,且在初期多次小型实验后存活;半成品——接受「最终实验」后,且存活;完全品——接受「最终实验」后存活,并进行最后的「调整」和「完善」)
……
“警告,警告,警告。目标数值波动较大,超过系统最大负荷能力,即将脱离系统控制。警告,警告,警告……”无感情的机械音伴着屏幕上闪烁的三角形加感叹号红色图标一次次地循环播放,工作人员们则忙着去找“意识抑制剂”。
可小孩子在他们找到前就挣脱了,只是由于刚才那些已经注射过的乱七八糟的不知什么药剂药效尚在,意识十分混乱,打晕了两个在门口的工作人员便跌跌撞撞地在走廊晃悠,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要去哪里。
……
废了好一番功夫,工作人员们总算把小孩子抓了回去。而又因为当时走廊正好有他们这些人的小组组长在,所以抓他的速度快了一些。
他们连忙给小孩子注射了五管“意识抑制剂”——实际上三管就完全够用了,可小孩子先前多次挣脱控制,让他们有些后怕——也不顾抑制剂剂量过大而给他带来的副作用。
小孩子的痛觉在长期试验中变得越来越麻木,对此只是战栗了一些,面无表情,可实际上身体还是被摧残了。
待他彻底清醒后,实验室里只剩下他和另一个工作人员。那个工作人员也穿着白大褂,但胸前的吊牌样式和其他工作人员不大一样。仔细一看,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小组组长,名字好像是什么“沐安”。
哦,组长啊,牌子不一样很正常,那没事了——等等,小组组长??
好家伙,原来给我的“待遇”这么“好”的吗??
小孩子不理解,有点懵。
这位叫沐安的青年头都没抬,继续看桌子上摆着的一本不知名的书,就随口说了句:“哦,醒了啊。”
“……”小孩子没理他,只是盯着他和那本书看。
“喏,见过这个吗?”青年把那本书拿到了小孩子面前。
小孩子认出了那是之前曾看过的一本在旧资料室里存放的炼金术资料,但他眯了下眼睛,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青年似乎知道小孩子在说谎,却也不生气,笑了笑:“哦,是这样啊。”
“H-017?或者说,斐加尔?”
小孩子愣了一瞬,因为工作人员们一般只知道他们的编号,并没有人告诉工作人员们他们的名字,但他很快又恢复常态。
“……”
“看来我猜对了?”青年试探性地问。
“……嗯。”小孩子不再掩饰什么,无可奈何地承认了。
“我有一个姑姑,她对我很好。”
“可是,六年前她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去世了。”
青年没头没尾地说。
“两年前,我偶然得知她在我十一岁时加入了某个组织,而在加入组织五年后的一场实验中意外身亡。”
“于是我就伪造了一个身份加入那个组织进行深入调查。后来我发现,姑姑加入组织不就就边帮一对组织里的夫妇照看孩子边为组织工作。”
“……我?”小孩子插话道。
青年顿了顿,接着说;“是的。姑姑她一向喜欢小孩,这么做也的确符合她的性格。但当我又继续搜查了一段时间后,组织上面派人向我传话——我才明白,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意图,只是组织的研究需要大量科研人员,故意引我上钩罢了。”
“他们让我选择,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所以你选择留下。”小孩子替青年说。
“对。”
“很没骨气是不是?不过我还是留下了。”
“伪装是没必要了,于是我干脆又换回了本名。再后来,我又发现,从加入组织后我进行的研究及其成果,都和组织正在策划的一项「改造人计划」有关,而且在计划中后期占有重要地位。”
“那时我才迟钝地发觉,已经无法回头。”
“或许从我加入组织起,就注定当不成什么「好人」了。”
“有哪个「好人」会在明知一个组织绝非「善类」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为这个组织工作?”
“……”
“今天碰巧了,见到了你,我实属有些意外。”
“刚才的话…就当和过去做个完完全全的了断吧。”
“哦对了,其他人大概三个小时左右才回来,在那之前你可以在这个房间里自由活动。”
“你可以多回想一下以前看过的那个资料室里的东西,我对它们还挺感兴趣的,抽空了解了一下,有机会再和你讨论讨论。”
“好说歹说,作为一个组长,我也是有「任务」的,先走一步了。”沐安的右手握上了门把。
“千万记住,组织内的人都绝非善茬——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沐安出去前又回头笑着对小孩子说,说完才出去并锁上了门。
……
「最终阶段」的每一天,小孩子和其他「同伴」们的三餐里都添加了一种不知名药物,因此食物的味道变得异常怪异,有些人非常抵触它们。
不过这种现象持续时间也很短——
“……”午饭准点出现在了小孩子面前,可已经连续吃了二十来餐味道同这份一样糟糕的食物的小孩子选择扭头不去看。
旁边的「同伴」见小孩子这样,纷纷拒绝吃这简直难以下咽的玩意。
工作人员们拿“不吃就要被注射特制毒素”来逼迫他们,怎奈早已习惯被注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的他们并不为所动。
两份陷入僵持状态。
门开了。是沐安。
“怎么了?”沐安微笑着明知故问,拿走了某工作人员手中的针管。
没人答应。
“我猜猜啊…你们不想好好吃饭。对吗?”沐安依然用着十分温和的语气,但这和他脸上的微笑在小孩子他们看来变得那么危险。
没有人答应。
“我想,你们应该不会介意这针扎到别人身上,对吗?”沐安边说边把针管架到了另一个没有抵制进食且行动被限制的孩子的脖子上,语调异常轻快,仿佛在说笑般。
他们还是无动于衷,似乎不相信沐安的话,又似乎还在犹豫。
……空气安静的可怖。
沐安把针管在手上转了一圈,然后给那个被“挟持”的孩子打了一针。
那个人瘫倒在地,抽搐着,呻吟着。
沐安扔给某位工作人员一个小瓶,转身离开:“什么时候肯吃饭什么时候给那个人解药。你们自己去决定吧,自便。”
“只是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如果半个小时之内得不到解药的话……你们猜,你们的那位伙伴会怎么样?”沐安话锋一转。
“那么,告辞。”
……
就这样又熬过了几个月,「最终阶段」也已临近尾声。有些人却忍不住了。
“斐加尔,你听得见吗?”夜晚,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问已经十二岁多的斐加尔。
“……我在。干什么?”
“你说,如果能再次见到外面的世界,该多好啊?”
“……嗯。”
“我的意思是说,咱们试着逃出去怎么样?”
“前些天××从他们那里搞到了一张这里的平面地图,不切设计了一个最短逃跑路线。只要尝试就有一丝可能成功,失败了也能继续维持现在的现状——只不过下一次要是再想逃就难了一些。顶多再加上点‘小惩罚’——反正也习惯了。”
“……有几个人?”
“加上你我一个十五个人,其他六个人虽然不参与但决定装作不知情。”
“电梯和大门都要刷卡,怎么办?”
“我们不走电梯。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从三楼翻到二楼再到一楼。大门的话我们合力破坏掉就行了。”
“什么时候?”
“我今天偶然听他们说,后天晚上有个什么会议,只有几个人不参加,而且一直从八点半开到十点。那个时候我们再行动,成功率应该会大很多。”
“……好。”虽然还有一点犹豫,但最后斐加尔答应了。
“那么后天晚八点在这里集合,十五个人都确认好后行动。”
……
晚上八点五十六分。
计划实施的太过顺利,这令他们不断怀疑一切是否仅仅是场梦,可一切又那么真实。
直至他们抵达一楼走廊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似乎太天真了——
不仅他们早有“预谋”,「他们」也早有“预判”和“防备”。
「安全系统」设置在电梯所在的那一整条走廊直至大门那边。每天晚上九点至次日凌晨四点处于开启状态。
还有四分钟。
……
晚上九点十八分。
还剩下两个人。
整个队伍在「安全系统」的“压制”下始终在三条走廊间来回徘徊。几轮跟它消耗过后,十五人减员到了现在的两人。
果然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么?
但两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们被「回收」,被送回原来的地方——毕竟只有他们俩还有一线希望能逃出去了。
似乎因为不断增加的危机感与想逃出去的决心,又似乎因为两个人更容易配合得完美,他们跌跌撞撞闯到了离大门仅剩一条走廊的地方。
只要,只要再转一个弯,就能看到大门了!
然后——然后他们俩在转弯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白大褂……两人中有一人停下了正在同「安全系统」抗衡的动作,随机被「安全系统」“捕获”;另一个人则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前进。
还在继续前进的是斐加尔,挡在路前的是沐安。
斐加尔本打算把沐安打晕再继续向前走的,但不知为什么沐安反而在他动手之前去拿出了像是「开关」的东西,控制「安全系统」停了下来。
斐加尔不解地望着沐安。
“这个大门从一年前就不再使用了,现在是封死的。”沐安顿了顿,像是思考了片刻后接着说,“你想离开对吗?从这里也能到真正的大门那,不过要走暗道。”
“……”斐加尔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着沐安,想要确定什么似的。
“跟我来。”沐安默认他肯定了,拉着他在旁边一个半隐藏式的小道,他也没有挣脱沐安的手。
小道里灯光昏暗,长度也惊人。半路上,沐安突然停下了,但没过两三秒便继续前行,还说了句“没什么”。小道的后半段开始有机关发动,不过斐加尔想办法应付了过去。
……
出了暗道,他们继续走了一小段路。最终在又一个拐角处,沐安表示剩下的路得要斐加尔自己走,只要沿着此时他们右手这条走廊一直走,在尽头左转就能到出口。斐加尔正想开口问沐安怎么办,却发现纯白的布料上不知有什么有了个圆形小孔,鲜红在小孔周围晕开,沐安额头上也出现了冷汗,于是又闭上了嘴巴。
沐安拿出一张门卡塞给斐加尔。
“听我说,刷卡出门后就立刻把它扔掉,因为上面可能装了定位器。”
“千万别在中途回头或停下拼劲全力向前跑就行。出了大门就一直直行,只要按这个方向走,不用拐弯,总有一天能抵达蒙德的主城。那里会有接受你的。”
“不用管我怎么办,这没必要,你只要管你自己能否顺利离开脱身就行。”
“不可以轻易相信一个人,自己…最好也别。”
“不要自寻短见,那是愚蠢的。活下去,哪怕再痛苦,也比,死了好…活着就,还有,扭转时局的可能。哪怕希望渺茫,也,绝不为零。”
“死了,就,什么都,无法做到,就,什么都。无法,改变……”
斐加尔欲言又止,站在原地不动。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跑!”
斐加尔走几步,又回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最后,他艰难地扯出来半个笑脸,十分勉强。
这估计是他笑得最难看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在未来,他再也没有笑过。
“……谢谢。”
……
斐加尔离开了。
青年紧绷着的神经一放松下来,瞬间就支撑不住身体,靠着墙壁才得以竖直上半身坐在地上。刚才那一声大喊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他很清楚组织从头到尾一点都没真正信任过自己,不然也不会一次次试探自己,这次也是——故意派他“帮助”「安全系统」去「回收」剩下的两个「实验品」,并在结束后接触「安全系统」警戒模式,好让其他人在开会结束回去时被“误捕”——如果他按要求完成命令,就继续照常做接下来的「工作」;如果没有,组织就能借机「抹除」掉他。一两个「实验品」逃走了倒也无大碍,反正还有好多「实验品」在他们手中,实在不行回头再追回来也行。
他终是没有真正放下所谓「过去」,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许是一个「交代」或「答案」什么的——因此,他这一次不再选择留下,不再「逃避」。
他加入组织本就是为了查明姑姑的死因,但搞清楚后却又因为当时的软弱继续留下。今天,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实现姑姑「心愿」的「机会」——想必她当初自愿帮忙照顾小孩子,就是希望小孩子能好好的活下去——既然自己没有确切的「心愿」,那不如帮助别人去实现别人的「心愿」。他也确确实实抓住了这个「机会」。
可惜就可惜在他未能逃脱被组织「抹除」存在的「命运」——尽管他本来就明白这种「下场」很难避免。而且为了某些东西他也的确展现出过「恶 」的一面,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吧——所以才期望能有别的人能「逃离」「命运枷锁」的「束缚」,活得更加「幸福」些;所以他才决定帮斐加尔脱离组织的控制,离开这个折磨人的「囚笼」。
“这次,就让我,当一回「好人」……吧?”青年自嘲般地苦笑道,静待着「终结」。
……
下雨了。雨势很大。
少年在雨中拼了命地一个劲往前冲,凭着那句话的指引,没有任何迟疑,一次弯也没有拐,遇到障碍物就想办法搞掉——所幸途中没有遇见森林之类的什么——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雨声,雷鸣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少年自然已成了落汤鸡,浸透雨水又或是汗水的衣服在冷风中失去了保暖的作用,反而还让人更加寒冷,但他也并没有因此停下找个石洞什么的地方避避,脑海中只剩下“往前跑”一个念头——有可能是因为大脑已经被冻得无法思考了。
跑不动了就用走的,然后接着跑,如此循环。饿是肯定的,不过也只好摘树上的果子充饥,硬撑下去。
……
不知过了几天几夜,少年终于依稀望见了一座城邦的轮廓,于是加快了脚步。
……
又下雨了。
城邦看起来不再那么遥远,只要再走几个小时…就能到城门了吧(?
少年拖着沉重的身体缓缓前行,欲再加快些脚步好早些到达目的地,却不小心摔倒了。眼皮开开合合,眼中的景色模糊了起来,少年无力又似无意再站起。还是,就这样睡一会吧,就一会……一会就,好……
……
仿佛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般,有人发现了少年,正想上前查看情况——大概是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少年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些,强制自己醒来跳到了一边——那人收回了手。短暂爆发力一过,少年摇摇晃晃地差点又摔倒,那人扶住了他才没摔成。
那人简单询问了少年一些问题,并且说自己是西风骑士团的一员,刚才正在日常巡逻。一番对话后,那个人决定先带少年回蒙德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