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吵吵嚷嚷的众人听到这,都鸦雀无声,一些人有点担忧地看着裴晏之。
毕竟裴晏之的父亲就是那么死在从外村回来的途中。他们母子二人没有了经济来源与精神支撑,裴晏之的娘无法接受此事的打击,在日渐消瘦之中与丈夫一同撒手人寰。只留下小小的裴晏之独自一人摸爬滚打,幸得戏园主赏识,一路题跋他做了继承人,不然他一生都会在与野狗争食中度过。
从那时候开始,裴晏之就恨透了那些日本人。
所以,他才时刻关注着战事与敌情。
他虽脸色不好,但也未有什么大动作。
没有人说话。
过来好半晌,才有人小心翼翼撮出一句:“要不我们……逃?”
闻此,大家都开始收自己的东西,不时撞到个人,平日里也就只是低声骂几句,大难当前,保命为先,心中烦躁,有些便破口大骂起来。
青年有些担忧得出问:“裴先生,这……”
裴晏之心里怒火肆起,莫名有种想要大声问责的感觉。但是他又知道他没有理由要求人家留下来陪他玩命。
况且他也只是一个戏子。
他也怕死,他也惜命。
他站在窗下。现在已经临近日落时分,买小玩意的小贩还没有停止他的吆喝,裴晏之还记得自己小时就对那里的东西爱不释手的;那个买糖葫芦的大婶的丈夫今日归家,高兴得她多降了些价钱,裴晏之的父母还在时就常常买她的糖葫芦,现在倒不常了,但还是喜欢看看。
有人说,味道和记忆捆绑得最紧,因为它让时光变得生动。于裴晏之来说,毕竟是一种回忆。
街上车水马龙,壮年人忙碌一天归家,小儿走街串巷玩闹。
彼时炊烟袅袅散开,入目日落黄昏人家,茶米油盐香味。
裴晏之的父母还在时,他每天都会看到这些平常而又美好的的东西。
这是他的故乡啊。
他真的不忍心看着这里断壁残垣,尸横遍野。
收拾了两下东西,裴晏之却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于是就静静坐着,不动。
“裴先生,怎么了?”
“我……还不想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皆是一脸惊愕。
“我要留下,谁想走的可以走,我不强求。”裴晏之站起来,“我不甘心就那么走了。”
一位小生急了:“那您留在这儿又又什么用呢?去给那日本人唱戏吗?”他上前一步,“再者,我说句不中听的,裴爷你也别见怪。外面的人说道的也不错,我们伶人平日里也就会唱个戏,又不能扛枪举刀的,你难道就为了你父亲的事白白丢命么?”
“是啊裴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些道理裴晏之也明白,但是他们该何去何从呢?
静默了半晌,裴晏之紧握的拳头又松了下来,似乎是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想走的可以走,愿意留下来抵抗日本人的,希望能够与我共进退。”
戏文里的悲欢离合,儿女情长,他见的太多;戏台下各型各色,来来往往的过客,他也看了个七八分。
他以为自己对这些感情已经没有感觉了,可自以为心若坚石,却终究人非草木。
当看到十几个人缓缓离去,看到他们不解,埋怨的目光,看到一个大家伙儿就那么散了,多年未曾有过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正所谓“一朝聚合一朝离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