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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家族史第一部

张小白沏好茶,给宝印倒了一杯:“校长,这是正宗武夷山大红袍,味道带有微苦而余味足,重韵味和回甘。”

 

“哦!”宝印端起茶品了一小口。

 

“校长,我这里除了大红袍还有普洱、铁观音,你有时间就来我这儿品茗。”

 

“您喜欢看公案小说?”宝印问。

 

“哈哈!你看了我的书柜。”张小白道:“我这人有三大喜爱,除了国文和中医,就是对破案感兴趣。以后要是有什么失盗失窃的小案子,可以让我来试试。”

 

“好啊!希望有机会让您一显身手。”

 

坐了一会儿,东扯西拉闲话一阵,宝印起身,从张小白宿舍出来,已经过了中午,他要督促马先生调换住处。

 

 

敦厚去了趟南安县城,探望了尚关在大牢的米虎和米豺米豹。从去年九月初到现在,这兄弟三个已经被关了近四个月了,他这还是第一次去探监。

 

回到府宅已是掌灯十分,他打算洗个热水澡,让夫人胡氏给他揉揉肩捶捶背,最近他的右肩胛疼得不行,胡氏倒是无师自通,一通揉捏捶打能让他疼痛缓解。可是,还没等洗澡水烧热,国生房的房长宗德、管事光玉找上门来,向他报告了一件糟心的事。

 

当年,国生房的光照为贪图富贵,把十六岁女儿小兰嫁与六十岁的罗某为妾,遭外姓耻笑,有辱米氏门风,为此,族长敦厚执行族规,还当众判打光照三十大板。现在,嫁到罗家的米小兰居然弄出人命,持刀将罗某的儿子罗世元捅死,罗氏家族欲将米小兰给罗世元陪葬。在南安一带,这种处罚称“垫棺材底”。

 

敦厚肃穆着脸,听完宗德的讲述,说:“这是一件让米姓丢脸丢到了家的事,我们哪有脸去干涉人家?”

 

宗德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如果真让小兰垫了棺材底,我们米姓的脸往哪儿搁?米姓人走出去会被别人拿指头戳背的。”

 

敦厚说:“那你有什么办法?”

 

宗德道:“小兰这娃子是在我眼前长大的,这娃子守本分,脾气又好,一定是屡遭罗家人欺负和污辱,实在受不了情急之下才做出这等事。”

 

“按说,一个做小妈的和继子有什么仇恨?我看,这里面有很大的文章。”光玉说。

 

敦厚道:“那又怎样?欠债还钱杀人抵命,天经地义的事,你害了人家性命,人家要你替死者垫棺材底,你有什么话说?”

 

口里虽然这么说,敦厚内心已是十分焦急,如果米姓人不出头,就这么忍声吞气看着小兰被垫了棺材底,那么,米姓在外人眼里就什么都不是,是个软柿子任人揉捏。

 

“你们先回去吧,待我好好想想。”

 

宗德说:“幸好这三天犯煞不能葬人,三天后罗家小子下葬,就要拿小兰陪葬了,事情十万火急,族长你要紧快想出办法,绝不能让罗家把这事办成,不然以后我们米姓在人前就没有了底气。”

 

“我看一不做二不休,把米姓青壮年全部调集起来,把小兰从罗姓人手里抢回来。”光玉道。

 

敦厚说:“你们走吧,千万别走漏风声,不然罗姓人会小心防备,说不定会提前害死小兰,你们要婆娘娃们守住嘴巴,切切记住不要和外姓人提及此事。”

 

“好的,记住了,族长。”

 

宗德和光玉走了,敦厚摸出一包三炮台,划根洋火点燃。自从去年秋天米、吴两姓发生械斗后,他就吸上了洋烟。平日烟瘾不大,一天抽上三五支,在遇到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情时,他会让自己独处,一根接一根地抽,在浓浓的烟气中,他的思想更集中,一点点考虑其中细节,最后对事情作出决断。千口之家,主事一人,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族长,他承受的压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半个时辰后,他让米福去叫昌发和昌庆,要他们二人立即赶到府宅。

 

他突然感觉累乏不堪,就像浑身筋骨断裂。毕竟是上五十的人,日复一日地为家族操劳,不知不觉间已把他的身体和精力掏空。他不由得开始担心,万一哪一天自己支撑不住倒下了,这么大一个米姓家族,谁挑得起这么一副担子?想到这里,一股忧虑冲刷着他的内心,他丢掉烟蒂,急急地往西院走来。

 

学校才开始上课,宝印这两天回来得很晚,他住在姚可儿这里。最近这段日子,枝子有几分焦躁,他想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把自己调适过来。姚可儿要照管正元、正方、正英、正秀四个丫头,抽不出功夫照管男人,宝印让红菱打来一盆温水泡脚,一边泡脚一边在灯下看着小说,这是他从张先生那里借来的《施公案》。

 

受张先生影响,再累宝印也要每晚看一会公案小说,他已被小说中的情节吸引。大清第一清官施世纶,在江都县知县任内破获连环无头命案,拿奸僧九黄、淫尼七珠及十二寇,收绿林英雄黄天霸……读得酣畅淋漓时,听见父亲在窗外叫他,他赶紧合上书,趿拉着鞋子出门。

 

“你看看你,拖着鞋子成什么体统?快穿戴好去上书房。”

 

父亲撂下话就走了。宝印愣了一下,找来鞋袜穿好,往前院而来。

 

府宅里有三间书房,楼上这间阔大的书房,被称作上书房,楼下南、北偏厢还有中书房、下书房。上书房里面藏有全套一百多册《米氏家乘》、祖传下来的上千册经典古籍,这些书籍除了木刻、石印本,还有不少由米姓学人以羊毫一字一句抄写的手抄本,每一册卷都有历代儒生的朱笔批注。按照祖宗规制,上书房的钥匙由族长一人掌管,只对族里科举及仕的学子开放。实际上,自从康熙五十三年米、麦战乱后,米姓就没出过获取举人以上功名的学子。这间上书房,对宝印来说是个神秘的所在,刚才父亲要他来上书房,他还有点兴奋,以为今天终于可以进上书房了。

 

哪知,父亲并没有打开上书房,而是把他叫进旁边的一间隔火房。

 

祖上建造府宅时,特意在上书房两边各留出一间房,每间房摆放十二口大缸,以防万一书房起火时方便施救,若其它房间着火延烧,也可以起到隔火作用。宝印在隔火房坐着,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叫他来这儿,看见屋里还有两把空椅子,猜想父亲还叫了别人。

 

果然不一会儿,门长昌发、经管昌庆就到了。

 

待二人坐定,敦厚说:“从今日起,只要印儿有空,凡族中有要事相商,都唤他来参加。”

 

昌发忙道:“早该这样,二少爷当了多年东篱小学校长,性格已经成熟了。”

 

昌庆说:“是啊!二少爷今后是要掌管全族事务的,还是早点历练的好。”

 

敦厚便把国生房光照的女儿小兰的事说了。

 

宝印心里一紧,才知道出了这么件事,有昌发和昌庆两位在族中主事的长辈在,他不好先说话,且听他们怎么说。

 

“这光照不是人,把个好生生的女儿往火坑里推。”昌庆骂道。

 

敦厚说:“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再骂也不起作用,现在我们商量一下,这件事我们管还是不管。”

 

“当然要管。”昌发道:“米姓女子要是给罗姓人垫了棺材底,那今后我们米姓人会永远抬不起头来。”

 

“低人一头倒是小事,重要的是我们要把事情搞清楚,小兰一定是受尽屈辱、忍无可忍才杀人,不要让罗姓人冤屈了小兰。”昌庆说。

 

“好!”敦厚道:“你们意思是说要管,现在我们就来商量怎么个管法,商量好了就行动,这件事十万火急,容不得耽搁。”

 

昌发想了想:“按说,我们米姓是没有道理管这件事的,罗姓少爷被小兰所杀,罗姓家族按族规让小兰陪葬,以命抵命也不无道理,但是要小兰垫棺材底,显然是没有把我们米姓放到眼里,我们米姓在这一带好歹是个旺族,绝不会对这事坐视不管。现在有两种做法,一是制止罗姓执行族刑,小兰被保下一条命后还是在罗家做妾,二是把小兰救出来带回娘家。保下小兰性命也就是保住了我们米姓的脸面,至于用何种方法解救小兰,我想只有三条路子,第一,是报告官府让官府出面制止,第二,是我们弄清楚小兰为什么杀人,这其中必有原由,小兰不会无缘无故杀害罗世元,在我们查知真相掌握证据后,与罗姓家族谈判,通过讲道理让他们更改对小兰的处罚,第三,不说大家也明白,就是用米姓人多势众的实力,从罗姓手里把人抢回来。”

 

“第一条路子行不通,蔡老爷子不在了,我们米姓失去了保护伞,加上米、吴两姓的械斗,得罪了南安县郭知事,他对米姓不说恨之入骨,起码不会替我们米姓说话,第三条路子也许行得通,但是万一走漏风声,对小兰更为不利,这场戏就要被演砸,再说那样伤了罗姓的面子,米、罗两姓会结下解不开的仇恨。“敦厚说到这里,把抽到一半的三炮台摁灭,”想来想去,还是只有第二条路可行,但是怎么才能探听到真相,派谁去合适呢?这是件很费考虑的事。”

 

昌庆说:“是啊!派去的这人必须头脑机灵,会随机应变,不然的话,不仅探听不到任何消息,还有可能暴露身份,让罗姓人引起警觉。”

 

昌发道:“我看,不如让人连夜去趟白果镇,从积庆米栈叫回米龙,这事只有他能做成。”

 

敦厚摇着头:“不行,米龙是大管家,罗老爷在米庄做了这么多年姑爷,岂会不认得米龙?”

 

宝印一直在听长辈们说话,一边听一边追赶着他们的思路,这时,他有一个想法渐渐成熟。

 

“我想举荐一个人去。”他说:“东篱小学新聘请的国文教员张小白,张先生头脑好使,又看过很多公案小说,这件事他会细心去做的。

 

“啊,行吗?”昌庆说。

 

“我看二少爷说的有道理,就让张先生跑一趟吧!”昌发道。

 

敦厚又摸出一支“三炮台”点上,吸了一口:“如果张先生愿意,当然可行,因为他不是米姓人,不会引起罗姓人防备,再加上张先生精明过人,他会有办法打探清楚这件事情的。”

 

昌发说:“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了。”他夸着宝印:“二少爷是个有心人,他半天不吱声,一发言就解决了大问题。”

 

“我是说嘛!”昌庆道:“二少爷年轻,肚子里有墨水,将来一定能主大事,让米氏家族兴旺发达。”

 

宝印说:“两位前辈抬举了,只不过我正好看见张先生有这个特长,现在没有合适的人,就让他跑一趟,能不能把事办成还要看天意。”

 

 

张小白扮作游医、背着药箱走进陈罗庄的时候,太阳的脸刚刚露出来,村子里的人家正在早炊,每一间房子的屋顶都升起一柱柴烟。若不是张小白事先知道这村子将会发生什么事,从表面看,这是一个祥和与宁静的世界。

 

陈罗庄,顾名思义村子里住着两大姓人氏:陈姓和罗姓。张小白判断,既然“陈”在“罗”前面,那么,一定是村子里陈姓人口多于罗姓人口,也有例外,就是陈姓的势力盖过罗姓的势力。他决定把陈罗庄的角角落落都走一遍,先摸清这座村庄的地理形状,再做下一步行动。

 

村前有一条约十丈宽的小河,这是一条不与江流相接的内河,河里水清见底,可以看见鱼群在水里游动,沿岸有一些捕鱼的网具吊着。这是南安一带被叫着“搬罾”的渔具,用四根支杆绑成十字挂在主杆上,把渔网系在四根支杆顶端沉在水里,每隔一会用绳子把渔网拉起来,鱼正好游过就被捕获。太阳初升时,正是鱼类觅食的高峰期,村民们纷纷来到河边,开始忙碌起来。

 

张小白想着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忘掉了假扮的游医身份,恍若是某部公案小说中的主角,他在心里给自己设定了两个角色,一是《施公案》中的施世纶,二是《彭公案》中的彭鹏,以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与这两个人物最为接近:一个县令一个巡吏。这样一想他就信心满满,脚底下的步子异样坚定。

 

他在村里走了一个来回,数清整个村子有七十一户人家,其中五十三户人家的房屋是土坯草顶,十七户人家住着瓦房,村子北头有户人家格外显赫,和米府一样高墙深院,门脸子是那种走马转角的骑马楼,张小白打听了一下,这正是富甲一方的乡绅罗亨富的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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