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枝丫照在真小乙一行人的身上,在林间游曳的春风如酒般熏人,装着半车兽皮的小马车行驶在最前方,真小乙没有独子骑行,与白才分坐在小马车两侧,“白兄,九洲真美,玄武山从不曾见这样的阳光,从不曾有这样的风。”
白才瞥眼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一阵小山风就把你给美着了,不过你还别说,今儿这天色真他娘的通透。”
奈何好天色之下未必全有好事,真小乙等人浩浩荡荡有数十人之多,林中纵有小山匪,也都识相的避其锋芒,但有从夏国方向往晋国行驶的一行人,那声势比真小乙众人只大不小。
约莫百十号人,个个身着锦服腰佩宽刀,却原来是官家人竟在这山道行走,看这些服饰应是晋国的哪家衙兵,商贾频走的山道并不算窄,只可惜这两队人马着实的庞大,又何况被那众衙兵们占去了三分之二,哪还梦容得下真小乙等人。
一位衙兵首领上前驱马,对真小乙众人喝倒:“速速退去,否则扰了我家老爷,杀无赦。”
真小乙看向介立齐道:“夏国的官兵都是这般狂傲么,动不动就要人性命。”
介立齐小声道:“看这着服应是晋国的官士,这些人从对面而来,想来是晋国派去夏国那边的礼官,使差嘛,两国皆重,脾气总是比一般官老爷大了些。”
那名衙兵首领,见真小乙和介立齐低声私语,喝道:“嘀咕什么,再不退下,莫怪本将手起刀落,将你们这些刁商的头颅统统剁掉喂了野狼去。”
介立齐下马笑道,“官爷稍待,我立马调整车队,好让了路给官爷们行走。”
“介立齐,小爷这一路上见你做事豪放,对身后的兄弟也都颇为照顾,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孬种?谁说要给他们让路了?”白才又转头看向那使官的方向,“小爷我今天就要打这儿过,你这破马车不过六尺有余,怎么能让七八队兵士给你围的这么严,莫不是你这老小子是个缩头乌龟?”
从衙兵首领后面那大马车探出一只手,指着白才道:“这些刁商侮辱朝廷使官,践踏晋夏两国的尊严,杀了他们。”
“要打就来,何必按上这些好大的罪名,小爷我看你就是妥妥的刁官,今天正好替天行道。”说话间,白才便猛然发力,一脚蹬出直扑那青衣使官而去。
介立齐看着白才急道:“白兄弟不可,不过是让个道而已,何必徒增事端。”
奈何为时已晚,白才已然掠至那大马车前,那衙兵首领见白才气势不凡,全身真气汇集右拳,仅一拳就将白才逼退好几步,竟然是一名岿然境巅峰的体修,想来也对,毕竟是一国礼臣的护卫,境界又能低到哪里去。
介立齐忙喊道:“大人赎罪,我这兄弟只是脾气耿直,又不懂官家规矩,请大人看在燕王萧成的份上,饶恕我这兄弟一次。”
大马车中出来位青衣使官,听到萧成之名后,皱眉道:“如何是看在燕王的份上?”
介立齐道:“小的乃是天叶国的伍长,这批红松木正是夏国二皇子萧成所购,我们很重视这批松木,还请大人看在雇主是夏国燕王的份上,海涵一二。”
白才看着一旁对介立齐发愣的真小乙哈哈大笑,“看见你这兄弟是如何的好汉了么?还他娘的搬出萧成做个靠山,老子不需要。”说完看向介立齐道,“小爷我不需要这賊官的饶恕,他也没有这个资格,你这孬种如何能跟我们称得兄弟。”瞬时真气猛然暴涨,“靠一个岿然境的体修也敢在小爷面前放肆,真是不知死活。”一拳跳起就砸向马车,仅被拳劲波及,那那衙兵首领和使官等人就被掀翻在地,白才不知使了什么秘法,竟又入山岳境。
那青衣使官怒道,“刁儿莽夫,我乃晋国使官,如今出使夏国而归,你竟敢挑战晋夏两国的威严。”说着扭头看向介立齐道:“念在你是燕王雇仆上,我今天饶了你的性命,但这刁儿的性命必须留下。”说着手一挥,一大群官兵便围了上来。
介立齐还要上前劝阻,真小乙拦道:“介大哥对薛平那大剑师也不曾这般姿态,怎么今天失了往日风骨,明明是他们有错再先,为何要依着他们。”说着便走向白才身旁,“介大哥自便吧,我不可能眼看着白兄死在我眼皮底下。”
介立齐一脸苦楚,一时不知如何言说,叹道,“罢了,我岂是看兄弟临危而退的人。”说着也拔剑走了过去,从白贺洲来的众人平时对介立齐很是服气,也都跟了上来,仿佛刚才那个委曲求全的孬种做派,根本不影响他们照常的崇敬这位介大哥。
白才看着拔剑走来的介立齐,颇感意外道:“怎么?我们两个死了你也活不成才硬这头皮顶上来?小爷我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我上次能使山岳境的力道,这次自然也能使。”
入了山岳境的白才入猛虎入群羊,只是简单轰出一拳,这群衙兵就被轰散开来,又跳起一拳,那衙兵首领甚至来不及躲闪,一颗脑袋瞬间就被轰落身下,一命呜呼了。
那青衣使官见白才霸道无比,又当真不惧他的身份,哀声道,“小仙师饶命,若知小哥如此本事,下官哪敢跟小哥抢道,下官多少还有些银奉,我愿都交给小哥,只求留我一命。”
介立齐站在一旁说道,“白才兄弟,就当我最后求你一次,留他性命吧。”
那青衣使官看介立齐替他说话,顿时看着介立齐道:“这位兄弟多替我求求情啊,下官定然感恩于心。”
白才哼笑道:“两个孬种,现在我们的拳头大,你又求起我们来了。”
真小乙想起浮生常对他说的话,“天道不亲,生命自重”。心中确实不愿因此便杀了这使官,“不过是因为过路的事儿,你就要取人性命,这圣贤书都让你喂狗了,若是我们没有本事,怕是都要死在你的刀下了,杀了你这种小人真是脏了手。”
车队整装继续前行,真小乙嗤笑道,“这样的人也能当得使臣,我三师兄若在此,定要说上一句:滑天下之大稽。”
介立齐听此,在一旁回道:“哪家使臣能行山道?即使绕些路也不愿意折了官威,何况又是交好夏国,更应该大张旗鼓的在官道而行。”说着指向前方道,“那边是萧成的封地,这夏国有传言,二皇子萧成一直有意争夺太子之位,萧成自然是想拉拢些亲近势力,说不得此官是为夏国与萧成的牵线人。”
白才哼道,“花花肠子的想法,自然只有花花肠子的人才能想的到,小爷我光明磊落可看不透这些。”介立齐听闻,只好摇头苦笑,“我岂能与兄弟相比啊。”
穿过山道,真小乙一行人便走到了夏国的边界,这里属于燕地,夏国二皇子燕王萧成便分封在此,经过山中插曲,介立齐与白才真小乙二人再难交心,行路渐远。
“介大哥,现在已经到了燕地,这里应是没人敢动这批红松木,我和白才还要去朝歌城看看热闹,咱们就此分别吧。”真小乙对介立齐拱手道。
介立齐虽然那天着实软弱,但在真小乙的印象里,他还是那个在他中毒之时没有下黑手的汉子,还是那个指挥松木车队挥洒的铁人,只是涉世未深的他实在不清楚,那个在车队兄弟中说一不二,性格豪放的义气汉子,那天为何那般的下作,要去向一个恶官低头折腰。
介立齐看着真小乙,心中有很多话想对真小乙说,但是憋了一会儿,还是只叹道,“小乙兄弟,能与你和白才兄弟这样的人同行,是我介立齐的福份,江湖路远,保重。”
据那春闱还有些时日,真小乙和白才二人倒也不慌,转转悠悠行了月余才见朝歌城的城门。
白才看起来一脸平淡,真小乙却是禁不住赞叹,“这朝歌城的城门就比别处的辉煌的多,真是不愧为天下第一城。”
正要进门之时,突然有一名穿劲装的刀客跑来招呼,仔细一看,竟是运送红松木车队里的一名卒伍,那卒伍看到真小乙和白才,哭道:“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据此名卒伍所说,介立齐竟然身死他乡,与山道中所遇的青衣使官同归于尽了。
介立齐等人送完这批红松木就即刻启辰返回白贺洲,因为薛平的缘故,介立齐和众位兄弟都想快点把家人接出白贺洲谋生,没了一位大剑师,他们的性命如何也保不住了,只想着这边悄无声息的运送完这批红松木就返回天叶接出家人,哪知路遇晋国的时候就被那青衣使官抓了起来。
原来那使官回去之后一直怀恨在心,就派人送到天夜国礼部一封书信,污说晋国为天叶国大开商贸之门,为何红木商队却侮辱晋国朝廷命官,天叶国从来信中描述回说,从未有派两个年轻的体修高手运送红木,若真有此事,让晋国自己定夺,生死不论。
后来晋国使官派人埋伏山道之中,最想截杀的当然是白才和真小乙,奈何二人却都不在,就逼迫介立齐将白才和真小乙的家门给说出来,介立齐却宁死不说,介立齐自爆真元大喊道,“若哪位兄弟活着出去,一定告诉小乙兄弟,我介立齐不是孬种。”就这样介立齐拼死让几位兄弟逃了出来。
“大人,介大哥真的不是孬种,他宁愿死也没说出玄武山一个字,他还告诉兄弟们,谁若是敢把大人的家门说出来,就不是他介立齐的兄弟,他会死不瞑目。”那卒伍对真小乙哭道。
真小乙心中五味杂阵,他没有想到过性格豪放做事硬朗的介立齐,也会有着低头折腰的小人本色。他更没想到,那个对使官唯唯诺诺惜命的懦夫会为了保护自己宁愿搭上性命,一面是硬汉一面是懦夫的介立齐,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没有实力,你想做个永不折腰的豪杰,就得送上性命,你想活命,有时候就做不成豪杰,他突然觉得是他错了,他对不起介立齐,那天若是弯个腰让个道,也许介立齐他们就不会死了,几条性命和做人的尊严比起来哪个更重要呢?
真小乙抬头看向朝歌城的大门,那银灿灿的高耀城楼,闪烁着它的威严,他对着白才又说了那天行在山道中的话,“白兄,玄武山从不曾有这样的阳光,从不曾见这样的风。”
白才静静的看向那名卒伍,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真小乙看着那位卒伍问道:“介大哥和你们的家人呢?”
那名卒伍道:“这里有封信,大人看了就明白了,小人们的家人全凭那位大人才得救,能找到这里也是得了那位大人的指点。”
真小乙打开信封,抬头第一句话他就看出来是老头子了,因为老头子的字奇丑无比……
“小子,这也是你入世的第一课了,道法本来就是如此,就在微小间,取舍时。
他与你一同向那官吏拔刀之时就有了他必死之果,念在他保我玄武山的心思,他家里人你不用操心了,北洲大的很,你四师姐给他们找了个好地方。
另外有件重要的事,你鹿师父前几天出去一趟,给你说了个媳妇儿,这事儿可别怪我啊,是他决定的,当然了,我也同意了,但你若见了不满意的话还是要怪你鹿师父,可不能没良心的怪我。
听说你去了朝歌城,正好能遇见你媳妇儿,那女娃是万剑阁秦家的人听说长的挺俊俏的,总之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算是定了,咱们男人说话算话,总不能退亲不是,那人家女孩家家脸往哪儿放?还活不活了?
婚期呢,就等你下年回山一趟,把你的成人礼和婚姻一块给办了,所谓好事快办嘛,老头儿也想有个孙儿陪着,你四师姐也更想你早点结婚呢。”
订婚?媳妇儿?真小乙蒙道,“有没有搞错!”
白才和那卒伍一脸茫然的看向真小乙,
白才道,“搞啥错?”
卒伍荒漠摸着自己的衣服道,“没有搞错,我只有这一封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