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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鹧鸪天丶

“娘娘,七殿下到了。”殿门前,一名内官缓缓入内,躬身开口说道。“快请他进来。”宸妃急忙站起了身,向着那内官挥了挥手。只是不多时,苏御便阔步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外袍,配以礼冠,愈发显得整个人如丰神毓秀。“儿臣给母妃请安。”“免礼。”苏御还没来得及行礼,身子便已然被宸妃拦住。她轻轻的拉着苏御的手,将他自内室中领去,“今日只你我母子二人,又是中秋佳节,不必拘泥于那些虚礼。你快坐吧。”

“是。”苏御闻言,轻轻笑了笑,也便在那桌前坐定。只是,他方才坐下,不远处的殿门便忽然被人推开。迎面走来的是一位身着浅紫色衣裙的姑娘,她面容如玉,姿容胜雪,宽大的衣袖被袢膊束起,露出一双晶莹白皙的手臂。她手中端着的那盘桂花山药糕,此刻正泛着桂花淡淡的香甜。苏御不禁愣了一下,少女的面容显然带着几分熟悉。待他仰头去细看之时,唇角的笑意却不由得扬起,一双眼眸中似有诧异,更多的却是喜悦之色:

“缊儿?”谢缡缊虽然早已经料到今日一定会在宫中遇到苏御,却也没有想到两人的见面会是如此的猝不及防。她不禁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讶异。恰有一阵微风拂过,吹过她的裸露在外的手臂,谢缡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衣袖,此刻仍然被袢膊束起。她不禁快步走上前去,随手将那盘桂花山药糕放在桌上,随即便要伸手去解开那缠绕在衣袖之上的袢膊。

“还是奴婢来吧。”站在一旁的翠萍看到带着几分慌乱的谢缡缊,不禁轻轻一笑,上前一步走到她的身后,一双素手将那绑在她肩上的袢膊徐徐解下。谢缡缊此刻已然带着几分窘迫,先向翠萍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这才徐徐转身面向了坐在正前方的苏御与宸妃。“缡缊见过七哥。”她微微向着座上之人服了服身,行的却是内宫之中常见的女子礼节,这倒让苏御不觉带了几分新奇之意。之前在宫外之时,两人对礼数之事并未太过在意。即使她偶尔向自己见礼,也多以外臣男子之礼仪侍之。此刻见少女微微福身,盈盈一拜,倒是颇有几番风韵。

“都是自家人,缊儿不必拘礼。”苏御微微侧过了身子,面对着谢缡缊所站立的方向,轻轻摆了摆手,向她笑道,“都说小谢将军战场杀伐分外果断,不曾想在这小轩窗下,竟也有一番别致手艺。原来母亲今日说的口福,竟来源于此。”苏御笑着看了看桌上摆放的那盘制作精细的桂花山药糕,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谢缡缊,眼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谢缡缊听到他的话,不禁也笑了笑,却将目光落在了宸妃的身上:

“七哥这话真是取笑了。缊儿雕虫小技,怎么能与宸姨相比?”她说着,径自上前一步,打横坐在两人中间相陪。“能不能比,一试便知。”苏御说着,兀自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食箸,轻挑起那一旁放着的桂花山药糕入口。桂花的香气刹那间充满了他的口腔,而伴随着入口即化的山药,更让那留香显得愈发清甜可口。

“七哥觉得如何?”谢缡缊不禁侧过头去,看着坐在一旁的苏御,眼眸中那闪烁着的光芒,正是一副期待表扬的孩子的模样。坐在对面的宸妃看着身旁的两人玩笑的模样,唇边不禁扬起了一个清浅而欣慰的笑意。她素来便喜爱这谢家姑娘的为人,如今见两人如此这般情意相合,她也能够寻个机会,向官家请旨,为这两个孩子赐婚了。

“缊儿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苏御转过头去,正看见少女这一副笑意嫣然,宛如寻求表扬的模样,不觉带着几分赞许的点了点头,肯定答道。“七哥喜欢才好。”谢缡缊微微低下了头,颔首一笑,似乎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俏。宸妃看着对面的小儿女,不禁轻轻笑了笑,适时开口说道:“都说汴梁城内的灯市是最为耀眼的。今日是中秋,街上自然热闹些。吃过了饭,你二人便早些出宫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们陪着。若我所记不错的话,缊儿也有几年,未曾在京中过过中秋了吧?”

“宸姨好记性。”谢缡缊微微点了下头,忙将身子转向了宸妃的方向,“这些年来,西北边陲战事频仍,我常随着父亲在外镇守,想来也有两三年的时间,未曾在京中过节了。”她语音和缓而平静,可却到底不免带着几分落寞与担忧。而今父亲仍旧在外,战况也已然有两三日未曾入京,父亲虽然有常胜将军的名号,却也不免老迈。况且,为了保护苏御的安全,更是连较为贴心的副将魏旭一并留在了京中,她实在……不能不为父亲担忧。

“谢将军英明神武,谢家军作战又有纲纪与章法,战乱定然能很快平息,缊儿不必为此忧心。”苏御看着少女那眉目间一瞬间的凝滞,心头微微一动,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至于桌上的掌心,轻声出言道。“那就借七哥吉言了。”谢缡缊转过头去,向着苏御微微扬起了唇角,脸上的笑容带着温和与感动。

只待用过了晚膳,不过简单叙了些许闲话,苏御便同谢缡缊一起辞别了宸妃,自大相国寺而去。“母亲既说汴梁街市的灯会颇有一番意趣,缊儿可有意前往一观?”马车之上,苏御缓缓抬起车帘,看向帘外。虽然街巷上早已是一片人声鼎沸,奈何两人身居这马车之上,却仍旧走得十分顺畅。想来定然是这车盖看上去颇为不俗,这才引得路人纷纷退避。

“若当真是要看,还是要弃了这马车才是。中秋灯节,本就在与民同乐。如此这般,不免少了几分旨趣。”谢缡缊同样将另一侧的车帘掀开,看着这如同白昼的中秋灯宴,各色宫灯徐徐映入她的眼帘,将少女的几分小心思完全的勾了起来。她看了良久,却只觉颇带着几分索然,略一思忖,这才正身又面向了苏御,开口说道。

“缊儿这话说的有道理。”苏御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他上下扫过谢缡缊的全身,又想到自己此刻亦身着宫服,不禁轻笑了一声,开口说道,“不如先自大相国寺之内,着便服上街。摒弃车马,你我行动也更加方便几分。缊儿意下如何?”“七哥若不介意人声喧嚣,缊儿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谢缡缊轻轻一笑,看着苏御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欣然之色。苏御并未答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话之间,马车已经驶入了大相国寺。

回到厢房之中,谢缡缊便舍弃了那宽大的襦裙服饰,仍旧只已平素的男装着身。与此不同的是,今夜她选择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衣,正如同往日苏御所喜爱的那件外袍的颜色颇为相似。少女身材挺拔,佩剑仍旧悬挂在腰间,款步自屋内走出,庭院之中,苏御已然在等候着她。他仍旧是那一袭月白色的外袍,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为他周身笼罩了一层清泠的光辉。

“让七哥久等了。”谢缡缊快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欣喜,宛如见到情郎的少女,带着的几分怀春的微笑。“缊儿今日,可还需要走后门?”苏御看着款款而来的少女,见惯了她玄色的短衣打扮,也方才才正被她那一袭宫装的典雅高贵所惊艳,如今再看她这一袭月白,倒真如同天边的月亮,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苏御徐徐转向她,开口似已多了几分玩笑之意。

“今日倒是不必了,魏将军不当值。”谢缡缊听到他的话,不禁莞尔一笑,两人随即并肩伴着,自街上走去。大相国寺虽为皇家寺院,可素来前来祈福求愿的人并不在少数。饶是今日是中秋节,也免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两人只自寺院外走出不远,便已然看到了各式各样陈列着的宫灯。

本朝本就夜不禁市,又逢中秋佳节,自然是更加热闹非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交织,整个灯市将那夜色点的亮如白昼。

“都说灯市锦绣,果然所言非需。”苏御看着游人如织的街巷,目光亦不觉被这各式各样的宫灯所吸引。他虽为天潢贵胄,却也正因为如此,少有机会能够置身在这街头巷陌之中,亲眼见到这百姓生活的图景,一时间竟更多了几分感叹。谢缡缊的目光同样被这五光十色的灯花吸引着。她身在疆场多年,满目萧然是常态,倒是少见这份轻松与祥和、绚丽与美好。她不觉附和着点了点头,开口应道:

“诚然,灯花锦绣,灯市如昼,好一派盛景。四野皆有欢声,更为难得。”苏御缓缓的转过了头,看着谢缡缊那闪烁着的目光。她的眼眸似乎带着几分欣慰、几分担忧,一双杏仁眼中流转的粼粼波光,似乎比那满街的灯花还要明亮几分。苏御轻轻扬了扬唇角,并没有答言,仰头将目光落在了影影绰绰的人群之中。

他又如何不明白她眼眸中的欣然与担忧?只是很多事情,远远不是他一个闲散的皇子所能够掌握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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