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方才多见女儿携水灯自河边祈愿，缊儿可愿一试？”苏御无声的将话题转换到了另一边，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谢缡缊。她闻言眉心微微一动，随即而来的是一声轻笑：“我今日穿着男装，若是同女眷们一起去放河灯，不免有些奇怪，还是待日后有机会了，再行祝祷吧。”她轻轻垂下了眼眸，凝视着那一袭月白色的衣衫，一时间竟有几分后悔换下了那件浅紫色的宫服。

“心诚而已，何必在乎身外之事？你且在此稍候。”苏御闻言，倒是不禁轻笑了一声，伸手在她的鼻尖上轻点了一下，继而转身便投入了人群之中。“七哥！”谢缡缊不禁微微一怔，看着这人来人往的人群，眉心轻轻一蹙，赶忙迈开脚步跟了上去。只见不远处的苏御在一处售卖水灯的铺子前停了下来，不多时，便携着一盏莲花形的河灯徐步而来。

“我方才已问过那小贩，在此不远处，便有河流，这边走吧。”谢缡缊正要伸手去接下苏御手中的河灯，却已然被他轻轻一个后退，闪身躲过。她见此情状，却也不再坚持，只是慢慢跟随着他的脚步，同他一起向方才那小贩说的河边走去。街上的人群本就分外密集，就算已然过了最为人群喧闹的时候，两人的脚步仍旧不免被来来往往的人流所限制，待两人走到河边的时候，那聚集的人群已然散去了不少，河水的中央，却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少女们放出的河灯。

“许个愿吧。”苏御在河边站定，将那水灯中央的烛台点燃，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谢缡缊，柔声笑道。“好啊。”谢缡缊徐徐接过那河灯捧在手中，缓缓地阖上了眼眸，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烛火照亮了她的脸颊，为她那白皙的面容增加了一层暖色的光晕。苏御侧头去看着她，看着她那长而卷的睫毛，恍若飞舞着的蝴蝶的翅膀；看着她那殷红的唇瓣，恍若清晨方才盛放的牡丹的花瓣。

面前的少女似许完了愿，缓缓睁开了眼睛，弯腰将那水灯放入河中，以手掌轻轻推动，目视着它随水而去，这才回身站到了苏御的身前。“缊儿，你可知道，母亲今日为何唤你入宫？”苏御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轻轻笑了笑，磁性而低沉的嗓音传入谢缡缊的耳中，她微微愣了一下，仰头正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眸，心头不觉微微一颤，本来向好的斡旋之语，一时间却也说不出来，又或者说……已然没有了掩饰的必要。她向着面前的人微微服了服身，开口说道：

“宸姨……是希望我做七哥的娘子？”她缓缓地垂下了眼眸，而他那月白色的衣袍却仍旧免落在她的眼中。月色皎皎，将他的衣袍都染上了一层荧光，谢缡缊只是觉得，他似乎比那天边的月亮，更加的高洁伟岸。苏御听到她的话，唇角的笑意已然不自觉的漾开。一声轻笑之后，他上前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低眸问她道：

“那缊儿自己呢？”他一双眼眸徐徐垂下，落在少女的身畔，噙着几分笑意，带着几分隐隐的期盼。“七哥是真正的君子，是无数少女春闺梦里人。”谢缡缊轻轻抿了抿唇，脸上忽然升起了几分红晕。伴随着他缓缓的走近，他身上那独特的气息笼罩在谢缡缊的周围。那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恍如松柏、翠竹一般清雅的味道。她的脸上不禁带上了几分粉红，可还没等苏御再次开口的时候，谢缡缊却忽然觉得身后一阵疾风而来。

她的脸色骤然一沉，多年在军中练就的机敏让她迅速伸手将一旁的苏御护在了身后，反手旋身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横臂将剑抵在面门之前。果不其然，就在她回身的一瞬，自河中飞身跃出的一名黑衣人的剑锋，已然正对着她的面门而来。谢缡缊的长剑与那人的剑锋正面对上，随即她的手腕儿立刻下翻，凝结在剑锋之上的力道已然将那黑衣人的剑锋方向扭转。

“七哥快走！”谢缡缊方才摆脱了第一位黑衣人的进攻，只匆匆扫了一眼，便见得不远处的水面上，一群黑影彷如自水中爬出的暗夜幽灵，迅速的自水底跃起，向着两人的方向凌空而来。谢缡缊心头大惊，猛然拉起了苏御的手，飞快的向前跑去。现在他们人数众多，况且还摸不清深浅情况，就算她自信功夫超群，可却也没有把握在如此空旷的地界，能够护得苏御周全。

苏御显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面前的第一个黑衣人便已然被谢缡缊击退。他只见水面中跃起更多的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已经被谢缡缊拉着，自方才的街巷内跑去。身后的黑衣人见两人自街道上飞奔而去，匆忙提起各自的刀剑，向街道上飞快的追去。谢缡缊一面拉着苏御向前，一面思忖着应敌之策。不知不觉间，掌心早已是一片冰凉。那几个黑衣人本不足为惧，奈何苏御……

或许是接近后半夜的缘故，街上的人流已经不像方才那般熙熙攘攘，这才让谢缡缊有机会拉着苏御在这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街巷内飞快的奔逃。“这边。”眼见不远处一个狭小的巷道，谢缡缊忽然有了主意。她迅速的将苏御拉到那小巷之中，将腰间的一块儿令牌扯下来塞到了苏御的手中。

“七哥，一会儿你看准机会，自此处往东而去，谢府就在主街的东侧。今夜是魏旭将军当值，你将这块儿令牌出示给他，他自然会护你周全。”谢缡缊说完，便要向外跑去，可还没等她离去，手臂却猛然被苏御抓住，“缊儿你想干什么？”苏御一手紧紧地握住那枚令牌，另一手却死死攥着谢缡缊的手臂。他的眉心紧蹙，发白的脸色上不禁带着几分紧张。

“我不能在此处同他们发生正面的冲突。一来七哥若是在场，我没办法护你周全。二来……这儿还有这么多百姓呢。我不能看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谢缡缊唇角一勾，脸上的笑容却带着几分轻蔑，几分自信。她迅速的向街上望去，见那几名黑衣人已经冲开人群，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她迅速挣开了苏御的手臂，开口说道，“七哥放心吧，就凭他们几个人，还伤不到我。”

她话音一落，迅速闪身而出，再次冲上街头。也正是因为那一袭月白色的衣袍，在这夜色之中显得分外醒目。不远处的黑衣人见到那一袭月白闪现而出，急忙扬声高喊道：“快追！”谢缡缊手中的长剑紧握，只向着那人群稀疏之处跑去。她记得不远之处……便是一道狭窄的暗巷。在那里解决这些人，再合适不过了。

而守在方才的巷道之中苏御，见到那最后一名黑衣人亦追随着谢缡缊的脚步而去，急忙快速的冲出了那狭窄的巷子，按照谢缡缊方才所说的方向一路跑去。

“看你还往哪儿跑？”身后的那名黑衣人的头领看着跑入死胡同之中的谢缡缊，脸上不觉露出了得逞的笑意。他缓缓地向前走去，脸上的笑容显得愈发猖獗。而面前之人的背影忽然一顿，方才还带着几分仓惶的神态此刻却瞬间变得镇定下来。她手中的长剑骤然扬起，整个人迅速的凌空跃起，伴随着一个漂亮的剑花一起传来的，是少女那冰冷的宛如地狱修罗一般的声音：“不用再跑了。这儿，正好！”

她迅速的回身而来，少女那带着几分英气而沉着的脸庞猛然间闯入了那名黑衣人头领的眼眸之中。他虽然并未曾看到过苏御的模样，却也知道他们定然是追错了人。因为这面前手执长剑，飞身而来之人，虽然身着与苏御近似的月白色外袍，却分明是一个女子的模样。他不禁愣了一下，知晓定然是中了计，正想要下令撤退的时候，那长剑已然逼近了他的咽喉。

他不得已的抬起手中的长刀去格挡，却未成想，少女的剑锋就在那一瞬间忽的加速，在他的手腕刚刚抬起的时候，喉间已经传来一片冰凉的刺痛之感。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说话的机会。而伴随着少女拔剑而出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然如同软烂的泥巴一般缓缓的倒下。接下来，才有第二名黑衣人冲了上前。那名头领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终于明白了谢缡缊为什么要挑选这样的一处地方展示自己的身份。

这巷道实在是太过狭窄了些，若不是身量狭小的人，恐怕连转身都显得尤为困难，更不要提施展刀法和剑招。谢缡缊是女子，自然比男子纤细瘦小，于她而言，这巷道自然比身后这一大群伟岸的男子更有利些许。而方才那跟过来的一路人马，自然也就没办法群起而攻之。逐个击破，只怕……这一堆人中还没有哪个人是面前这位女子的对手。

那名黑衣人的眼眸仍旧睁得老大，死死的盯着站在面前的谢缡缊，虽然已经气绝，似乎仍旧透着几分不平，不平的看着面前这个还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少女，将那一队精挑细选出来的黑衣人逐个送入地狱。

当然，如果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半醉大破山谷关的小谢将军，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死可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