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谋?
芊芊心下不禁苦笑。如今她潦倒落魄至此,不过是一介阶下囚罢了,又有什么身外之物可供韩烁图谋的呢?
至于她自己……也罢,韩烁怕是早已对她恨之入骨了。留自己一条命,兴许是韩烁最大的仁慈,也兴许是他最不可告人的阴谋。
“也不能这样说,兴许……兴许韩烁他相中你了呢?”
见芊芊蹙眉锁眼,阿瑶开解道,带着几分自己都不信的语气。
“这倒是奇了。你不是说韩烁是块朽木,不会轻易开花的么?”
“朽……朽木?确实是。不过,关于我们少司军,向来有一则传闻,你想不想听听?”
“哦?”
芊芊眉心微动,却依旧垂着眼,作势往碗里扒拉着菜,
“是什么?”
“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阿瑶犹疑片刻,索性和盘托出,
“据说我们少司军在拜入寨主门下之前,为了表示自己和过往彻底划清界限,曾经饮下过忘情水。所以他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再动情了。所谓相中女子,只怕也是贪图美色,排遣寂寞罢了。”
芊芊执箸的手微微颤抖,只觉得肋下某处隐隐作痛,
“你也知道忘情水?”
“我知道。”
阿瑶首肯,
“这不是什么秘药,本是人人饮得,也好忘记这许多爱恨情仇。奈何此药药性甚烈,需要药引,否则会蚀骨噬心而亡。可这药引却是失传多年,所以哪怕有此等神药,众人往往也是望而却步,宁愿为情所苦。韩烁在拜入寨主门下之前,寨主历尽千辛,特意为他寻来药引。听闻韩烁从前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幸得寨主相救,才得以从苦海解脱。从此他便心无旁骛,一意效忠寨主。”言及寨主二字,阿瑶略微停顿了些,喉咙不安地一动。
“那……韩烁曾经的那位是谁,你可知晓?”
“这我不知道。”
阿瑶摇摇头,叹道,
“这在朱雀寨可是一等一的机密,没人敢提起的。别说这个了,就算是他的过往生平,少司军也是讳莫如深,更不是我等可以轻易知晓的。”
(九)
闻言,芊芊并没有暗自如释重负。草草用罢晚膳,阿瑶收拾完餐桌便出去了,道是初夏蚊虫滋生,要去采些艾草菖蒲替芊芊驱蚊。芊芊本想陪同前往,阿瑶却拍了拍她肩膀,
“你伤还未痊愈,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干吧。放心,我自幼习武,可机灵着呢。”
说罢冲芊芊眨了眨眼睛,三窜两窜地消失在了丛林里。
芊芊稍作洗漱,独自一人歇在了卧房偌大的拔步床上。虽是初夏,入夜到底是微凉的,沁在鼻尖的丝丝寒意令她有些许的不安。她不敢闭眼,更不敢入睡,生怕眼前浮现某些过于人和事,她纤细瘦弱的梦境会不堪重负,过早夭折。
那个人,那个白衣胜雪,黑袍肃肃的人,来时是诗,归去成词,只一笑便惊艳了岁月,叫风月不敢造次。
以及他们之间的过往——
时间把过往冲洗得熠熠闪光,引人回望,她却不敢细想,不敢回味。也罢,这世间的回忆本就经不起推敲,生怕一个不留神,便生出几分自欺欺人来。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也怪,我这个从小没心没肺的主儿,怎么偏偏开始多愁善感起来。她笑笑,带了几分自嘲。
心绪渐次平静后,芊芊在黑暗中睁着眼,不禁却想起了另一桩事。
忘情水。
阿瑶提到的忘情水。
韩烁那碗忘情水,是芊芊亲自派人送去的。彼时韩烁正因水土不服患上重疾,加之被意中人背叛的痛苦,已然沉疴难起了。芊芊便寻来了这一味忘情水预备送去流放地,在派人暗中悄悄放走韩烁。
而那至关重要,却又极其难得的药引,用的却是芊芊心口附近的一盏血。
这是沅沅无意中发现的。母亲去世前,芊芊本有意用心头血做药引换取最后一搏,奈何被她严辞拒绝。彼时的花垣城正值多事之秋,外有玄虎朱雀虎视眈眈蠢蠢欲动,内有二姐楚楚觊觎权柄图谋不轨,身为少城主的芊芊疲于奔命。待到她赶到母亲床前时,看见的却是满殿的白绫,和床上冰冷的尸首。
楚楚矫旨,假借先城主之名,实则自立为摄政,欲操控芊芊为傀儡。韩烁病危的消息便在此时传来,芊芊焦急万分,自取了满满一盏心头血,命人快马加鞭送到流放之地。可自己也因此身负重伤,卧床多日,权力便这样被彻底架空了。
陈芊芊,便如此成了花垣史上,最形同虚设的一位城主。
可即便如此,那碗并着芊芊心头血的忘情水,到底是没有送到韩烁手上。据探子快马加鞭来报,那碗忘情水在半路被劫,贼人也不知所踪。
两日后,又一消息传来。
韩烁,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