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俯下身，手掌浮在阮熠的上空，嘴里念叨着什么东西，少顷阮熠身上便恢复了往日的素净，像是仅睡着了一般，温柔的光晕久久不去。
他抬眸看着伤心的秦窈，像是认错，“对不起。”
秦窈眼神空洞，听到这句话，水光又再次泛起。
“不怪你，你和这件事无关，本来…母妃就要离开我的…”
话落，两人都再没说话，窗外的皎皎月色清澈透亮，明日却艳丽依旧。
良久，秦窈才站起身，她踉跄地扶起阮熠，燕辞蹙眉，不言其意，一把抱起阮熠放到了床上。
秦窈微怔，看向地上的尸体，还觉得一切都是梦，第一次觉得死亡竟离自己如此的近。
翌日，婢女在殿里发现阮熠的尸体，当时皇帝正上早朝，听闻此消息，竟是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
贞丰十五年三月，皇贵妃，薨。
次日，整个皇宫挂满白帆，微风吹动，远远望去还以为是春日飞雪。
秦渊坐在阮熠的棺前，像是丢了魂的尸体。
他的眼眸几乎不眨，冷声道：“追封皇贵妃为明归皇后，葬…西郊海棠湾…不准任何嫔妃踏入祠堂半步。”
说完，连自己都讥笑了一下。
太监问道：“…那……乐贵嫔？”
是的，妙枝也与昨日被人发现，七窍流血，肾脏肠子洒满一地，整间屋子都散布着浓郁的血腥味。
接连奇异命案，搞的宫里人心惶惶。
秦渊闭上眼，无力地靠在棺上。
太监见此领意，出了殿门。
未时，秦窈来到祠堂，秦渊依旧还在，她跪在香蒲上，拿过托盘上的纸银，机械般一张一张投在了火盆里。
“…你都知道了？”
秦窈手上动作一顿，“略微。”，随即又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渊却没回答，只目光涣散的问道：“你说十六年了，为什么她还是放不下他…？”
突然，他神色张狂疯暴，秦窈听到什么东西碎了，定睛一看，秦渊的手心溢满了血。
一枚玉簪。
“这枚玉簪我藏了十年，终究还是抵不过她和他之间十几年的情分，那这些年又算什么？！”
终于，他眸中有泪洒落，颤声低喃道：“至少可怜可怜…”
秦窈看着他这幅样子，猜测大概不会将实情告知于自己了，于是起身离去。
珑安的尸体被葬在了宫外，小公主实现了真正的自由，从此朝露相伴，暮色为依，再无烦忧。
“公主，世上真的有鬼怪吗？”明锦抬头望着月色。
秦窈思忖道：“…信则有之。”
万物皆存于心。
明锦似懂非懂地点头。
明归皇后出殡当日，秦渊和秦窈都意外的没去。
秦窈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沉重的走了进去，燕辞在后慢步紧跟。
寒风滚滚卷袭，吹落的残枝零零散散，零星的宫女漫不经心地打扫着。
一个提着水桶的宫女路过，慌忙请安道：“见过公主。”
想必是还不曾听说陆小侯爷康复的事，只对秦窈行了礼。
秦窈淡声道：“抬头。”
宫女遵命的抬头，一道狰狞的刀疤突兀入眼，秦窈不免心惊了一刹。
顺着眉峰越过眼角，粗长醒目。
秦窈垂下眼角，宫女提着水桶走过。
燕辞倒是像见惯了似的，平静地向前走着，红蝶飞到一所小屋的窗棂上消失。
两人在前驻足。
“看来这里就是哧鬼的死处。”
燕辞上前，指尖点了点门锁，锁便开了，两人推门而入。
冷肃的阴风一闪而过，里内空间狭小，背光，昏暗简单。
“要想追根溯源，恐怕还需通灵。”
秦窈皱眉：“通灵？”
燕辞点头，“一种特殊的法术罢了。”
说着，他的目光扫量着屋子的角角落落。
红蝶带着他们来到院子里的柳树根旁。
秦窈道：“这是什么意思？”
燕辞灵机一动，“等着。”
他拾起荒草堆旁的铁铲，向秦窈扬了扬：“挖了就知道了。”
燕辞半蹲，专注地刨着土坑，秦窈随他一起蹲下，问道：“我还需要帮什么忙吗？”
“不用，你安安静静看着就行了。”
他几乎是下口就说。
秦窈微微弯起嘴角，难得有些开心，虽然很奇怪，但是却美好地让人心悸。
估计里面东西不是很深，少顷燕辞便舍了铁铲，两人定睛一看，一个烂脏的木头盒子正躺在里面。
两人对视，燕辞把盒子拿了出来，没有锁，卡住的锁匣也早已生锈，轻轻一碰便开了。里面有几件破旧的的衣服另加一把长命锁，微微抻开，褶皱像年老的皱纹一样怎么也抚不平，原样模糊，长命锁也染上了岁月的斑驳痕迹。
但依稀可以辨认，这衣服和这把长命锁都是小孩子的东西，不知为何却被埋在凄清柳树下长眠至今。
燕辞抚上木盒，牵着秦窈的手掌。
“看来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他低眉轻笑，阳光灿烂下，两人消失不见。
——
祥观十二年初，是秀女进宫的吉日。
当时的在朝皇帝是秦择，朝政上是位当仁不让的明君，后宫里可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换女人的个数数不胜数，也只有地位高的几位嫔妃才有子嗣罢了。
木盒的主人公叫戚暮，是这一年的中选秀女，家里父亲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官职。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人群身后，低着头，谨慎地一步不差。
湫鹤殿正中央，皇帝坐在上头，皇后在旁悠悠剥着金橘。屋里香薰浓郁，两侧婢子的蒲扇一下接一下的摆动。
四十位已经经过提前精挑细选的秀女们齐齐站在下面，公公禀报道：“皇上，秀女们都已经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秦择扬了扬手，奏乐的琴师拨动琴弦。
“户部上书之女许憬……”
“护国大将军之女……”
“……”
戚暮听着耳边一个一个大家小姐上前，也不敢抬头探望，只是偶尔听到几个大胆的小姐出来后小声的嘀咕几句。
她紧张的握了握拳头，走上前，视死如归，婢女掀开了那扇珠玉门帘，她低头俯拜。
“小女戚暮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语速不疾不徐，秦择含住皇后喂的甜橘，说道：“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
戚暮仰起头，水灵的双眸里纯洁无瑕，略显惶恐，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闪躲地看向皇帝。
秦择笑了笑：“这么怕朕？”
皇后递过来橘子，秦择手推了推。
“…戚暮？”
戚暮颔声：“是。”
他随手将桌案上的一盘葡萄放在另一边。
“过来，朕想吃葡萄。”
戚暮连忙点头，还未曾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
戚暮剥的很快，但却不知如何给皇帝吃才不会逾矩，她看了看桌案，没有一个空余的白盘。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指尖传来一阵温热，手里的葡萄被柔软的舌头勾了去，她心惊地抬头。
见眼前人正笑得媚人，语气缱绻：“真甜。”
戚暮羞得连忙低下头，脸红的像是能滴出血。
“封御史大夫之女戚暮为答应，赐号朝。”
太监领旨，戚暮起身谢恩，皇帝把她揽到怀里。
“不必谢恩。”
“朝暮之色，尤比日月。爱妃可还满意？”
戚暮支吾着点头，“谢皇上。”
她看了眼冷脸的皇后，又惶恐地补了句：“谢皇后娘娘。”
皇后听闻此句一愣，随即嘴角上扬，温和地笑着：“这都是皇上的垂爱，谢本宫做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尽心伺候皇上本宫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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