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暮点头,正欲回话,皇帝却拿过皇后刚剥好的橘子递到她的嘴边。
“皇后你也累了,摆驾回宫吧。”
皇后遵从地点头:“是。”
她指尖按了按太阳穴:“本宫确实累了,锦秋,摆驾回宫。”
临走,戚暮两人对视。
那一刻,戚暮仿佛看到了一条毒蛇的寒眸,闪着凄人的凌光。
让人不寒而栗,却又莫名觉得可悲。
戚暮觉得,她的心里某个位置好像已经开始改变了。
后来,接着个个秀女都轮番召过,嫔位也有居于她之上的,长的也有比她更加灵艳的,但皇帝都没再让任何一个人侍候左右。
她是独一个。
刚进宫,就受到了皇帝宠爱。
她不明白为什么。
她承认自己平凡至极,出身平庸,相貌算得上中等,既不是名门世家,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可皇帝就这样宠她。
十五岁,她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位对自己偏爱的君王,她享受着他对她独有的爱意和占有。
“你爱我吗?”
她双眼朦胧,沾了酒意。
“当然。”皇帝对着她笑,抚上她的脸颊吻了起来。
“你是我的无上至宝。”
他会毫不掩饰,会大方承认,懂得小姑娘所有的心思情意。
他是人间不可多得郎——
而她。
只配妄自沦陷。
时间一久,皇帝来宫里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她会主动找他,前几次得以见面,后来就被各种理由拒绝。
她气的在殿外大吵大闹,几番被皇帝身边的执事公公赶骂,因为此举她被罚禁足三月,不得任何人探望。
宫里她怒摔瓷瓶,把屋子里能摔的几乎都摔了个遍,这都是曾经那个最爱她的君王赐给她的。
贴身侍女走进来:“贵人,快别摔了!”
戚暮心里的防线像破了闸,她委屈地蹲到地上,渐渐的哭出声:“他说过,他最爱我……他说…我和别人不一样…”
“可如今还是变了…”
她痛苦地捡起地上的瓦砾,狠狠地嵌入掌心,鲜血淋漓。
侍女拿出帕子与戚暮并肩,“贵人,奴婢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宫里也算是个老人了,这但凡宫里的大多数嫔妃从进宫那刻起就明白君王的情意是最不可多留的,身为帝王喜新厌旧嫔妃如云再正常不过,而姑娘们进宫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家族罢了。您又何必如此执着于皇上呢?”
戚暮失神地看着已经被包扎好的手,喃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闭上眼:“可是已经晚了。”
“……或许,有了孩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沉寂的气氛里侍女又说了一句话。
戚暮听闻,突然狼狈地站起身,手抚上肚子:“可是…都已经三个月了。”
被选入宫的秀女都是精挑细选的,身体样貌都是合格才有资格入宫为妃,因此绝不可能是戚暮自己的问题。
……
“只有两个可能。”,侍女斟酌道:“第一种便可能是因为其他嫔妃使用了某些手段,才导致未能怀上龙种,贵人刚入宫便独得圣宠,风头无两,自然招的其他嫔妃艳羡,怕是有人暗中作梗。”
戚暮的脸有些扭曲,攥紧了手心。
“这第二种……”侍女脸色为难,像是不敢随意说出口。
戚暮简道:“快说就是。”
侍女谨然:“怕是皇上不想让贵人怀上子嗣…”
她抬眼小心的看向戚暮的神情,果然,戚暮怒吼:“不可能!”
侍女急忙跪下:“后宫与朝廷看似毫无关联,其实牵扯不清,贵人娘家忠心耿耿,皇上必不会如此绝情。”
戚暮听后,神情恍惚。三个月消逝,宫里举办盛宴,皇后寿诞,普天同庆。
她打扮的比平日素净的多,也比平日寡言,安静地坐在角落,与旁人一般叙着虚情假意。
中途,她离开筵席,却路遇一个衣着奇异的怪人。
他腰上挂了一个比素日里都大的锦囊,手拿一把看起来年代极悠久的铁剑,络腮浓密杂乱,不修边幅,且瞳孔苍劲有力,像光线无形却让人心生敬畏,颇有江湖气息。
“敢问娘娘可是戚暮?”
他开口问道,声音意外的清朗。
侍女喝道:“大胆!怎敢胡乱直呼贵人闺名。”
那人皱眉,声音压低了几分:“在下再问最后一句,娘娘可否是叫戚暮?”
戚暮拦住侍女,心中异样,点头应道:“是。”
“敢问阁下有何事请教?”
那人握拳,行了个江湖礼,撇了眼侍女才悠悠道:“在下是淞驭峰弟子,皇后寿诞,被皇上召来为其祈福,贵人称在下方道士便可。”
侍女抬眼看向戚暮,戚暮脸色难看地弯起嘴角:“…方道士?那来找本宫有何贵干?”
姓方的见此却一笑:“不如留步到亭里长谈。”
侍女和戚暮都心生迟疑,犹犹豫豫似乎对他极不信任。但接下来他的一句话却让戚暮果决地答应了。
“贵人难道……不想有一个孩子?”
旁边的几簇月季开的娇艳,不远处的柳梢头枝站着几只黄鹂,时不时喳喳地叫上几声,再来一许小风,花叶皆颤。
戚暮神色微妙:“方道长怎么会知晓本宫?”
道士一脸平淡:“在下既是道士,便自然是要配得上‘道士’这个称号的,知晓贵人何其容易。”
他从宽大的锦囊里掏出一张黄符放在桌上,“这是符纸,你身上被下了蛊毒,混入茶水消融,饮入即可破解。”
道士一句旁话不说,单刀直入,利索的戚暮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泛黄的符纸,微愣几许:“…蛊毒?”看起来俨然一副不很相信地样子:“怎么可能?方道长莫不是在说玩笑话?”
道士道:“在下不必多言解释,信不信由贵人自己决定,至于这符纸还是收着较好。”
说罢,他拿起铁剑转身欲走。
戚暮快速收了符纸,阻拦道:“那道长可否告诉我,害我之人……是他吗…?”
她的声音几近发颤,目光死死地盯着方道长的脸,执拗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道长在原地伫立,良久,他才道:“不是。”
一瞬间,戚暮能感受到压在心里的那块巨石轰然粉碎,像心生呼吸空气,前所未有的轻盈。
她的眼眶红润:“谢谢,道长慢走。”
方道长转身离去,而他万万没想到,今日的好心一举却依旧躲不过往后的悲戚,甚至演变地比原来更为惨烈。
回宫的戚暮看着符纸发呆,直至执事公公前来唤她,她才反应过来。
“陛下今晚翻了您的牌子,还请贵人好生准备。”
公公走后,她唤来侍女:“阿媛,添茶。”
一月后,她果然有了反应,唤来太医诊脉,确为喜脉。
她努力压制欣喜,塞给太医一锭银子。
“还请劳烦太医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太医收了银子应允。
两个月后,皇帝几乎不再来自己住处,但戚暮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在意他,全心全意地只盼望着孩子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