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日归去,不等半刻,那抹淡蓝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府中。
“这是《华南策》的孤本,还有这只玉佛笔,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送了些读书之人爱好的东西,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陆知予心里惊憾,《华南策》乃先朝大家所作,据说失传已久,不曾想竟在她的手里。
“臣心中喜不自胜。”
苏清遇含笑:“既然礼已送到,那便告辞了。”
“何不多留?“
苏清遇望了望堂内,视线与他交汇:“访客甚多,不宜久留,日后再见。”
往后,不知何缘故,仿佛他们真的是早已上天注定那般,不经意的相遇,不经意的心动、暧昧…
一步一步,以为自己走进了幸福,遇到了命定之人。
次年五月,陆予知进了丞相府,定下两人的婚约,因苏廉的身份,陆知予仅一年之间便从司书升到了一品尚书,而秦窈虽说不喜陆知予,可毕竟是苏清遇心悦之人,也在皇帝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令其朝臣艳羡,风光灼灼,眼红的却也无可奈何。
婚前三月,苏清遇做了梅子冻糕送往陆府。
“苏小姐,交给奴婢吧。”
一个丫鬟伸手接过。
身后另一个容貌清秀的丫鬟不惧地看着她:“你是苏清遇?”
她的目光里毫无怕意,坦荡十足,苏清遇身后的阿朝上前一步。
“大胆!丞相之女岂是你一个婢女能直呼姓名的?!”
拿着食盒的丫鬟匆忙逃离,而眼前的婢女却底气赳赳,眼底似乎还有着一丝不屑。
苏清遇目光微颤,贝唇轻启:“阿朝。”
阿朝气愤的退了回去。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府中从未见过?”
那人轻巧一笑:“你自然没见过,我是新来的,叫林亦。”
苏清遇眼眸微颤。
“没别的事,我就去忙了。”
她清傲的挺着头颈走去,阿朝看着她咬牙切齿道:“小姐!你怎么还能忍得下去?”
苏清遇目光微滞,失神地坐到了石凳上。
“阿朝,她说她叫林亦…”
由是君子行最长,予亦知君寄心远。
苏清遇在心中默念,是巧合吗?
也许。
是吧。
阿朝看着她这幅模样,摸不着头脑:“小姐…”
“清遇!”
温柔的嗓音从远方传到耳畔,从前苏清遇只觉得这声音是无比动人的,现在听来,却只觉得内心里犹如融了一根柔刺,微小却又不可言状。
她有些僵硬地扭过头:“予知。”
陆予知走到她身旁,自然地挽起她的双手:“清遇,你怎么了?”
阿朝看着陆予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予知却是轻松一笑:“昨日府里来了个不懂事的丫鬟,可是冲撞了清遇?我瞧她可怜,这才收到了府里。若是清遇不喜,那我这便遣她出府。”
他的神情认真体贴,苏清遇有些恍惚地看着他,看着这张让她几度贪念的脸庞。只不过是一点还未知底的小事却让她如此的心神不宁。
她竟怀疑他!
“不必了。”她的语调夹着些惶恐,语气匆忙,“爹爹在家中等我,我先回府了。”
苏清遇疾步越过他,陆予知追过去:“清遇,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苏清遇顿步,眼底的愧意如潺水暗涌:“你多虑了,我先走了。”
八月初八,婚娶前一天,尚书府和丞相府早早准备,红色的“囍”字遍布二府,红火半边天。
“阿窈,我总觉得心底堵的慌。”
秦窈调笑道:“怎么?都要成尚书夫人了,还不高兴?”
苏清遇沉默不语。
秦窈见不对劲,收了笑脸。
“是陆予知?”
苏清遇沉声道:“阿窈,我现在才发现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秦窈揽她入怀,虽不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心底也猜了个大概,低眉许诺道:
“只要你不愿嫁,谁都不能逼你。”
……
尚书府
林亦趾高气扬的看着正在修剪树枝的婢女,扯着嗓门大喊:“你们快点!慢死了!”
身后几个婢女正要经过,兴奋地讨论着。
“咱们尚书大人运气也太好了吧,苏丞相的女儿都能娶进门。”
“是啊,听说这苏小姐以前可是王公贵族的仰慕对象呢,长得跟仙女一样,还温柔似水的。”
“以后,要是能侍奉她我得高兴死!”
“明日,都可要表现得好一些…”
“……”
林亦听闻,快步走到她们面前,大骂道:“胡说什么!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嫁给予知哥哥!”
婢女们嫌恶地撇她一眼,一个更是气不过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匆匆离去。
临走还留下一句:“真是疯子!不然以为红帐漫天是为谁啊?为你吗?!”
林亦跌在地上,眼眶溢着泪,不知置信地摇头道:“不可能…予知哥哥不是说都是骗她的吗?怎么会真的会娶她?”
“我要去问清楚!”
怒气冲到顶峰,她疯跑出尚书府,街上人杂纷涌,没来的及躲闪,一辆马车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俄顷,血溅三尺,尸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方才骄横的女子此刻已成了马下亡魂。
路人惊的四散,也有人认出这是苏清遇的马车。
“这不是苏小姐的车吗?撞死人了!”
“…”
苏清遇头磕到车木上,听着外人的声音,心中的不详感愈发浓烈,掀起车帘,却见满地是血,地上一个女子不知生死的趴在地上。
阿朝惊恐地搀扶着苏清遇,“快去看看,是否有救!”
车夫慌乱地走过去探鼻息,却是吓得一颤,头直摇:“死人了…死人了!”
苏清遇一下重心不稳,阿朝也是吓得手脚慌乱。
“小…小姐,你看那人像不像尚书府的林亦…?”
此话一出,苏清遇直接晕倒在了阿朝怀里。后来苏廉赶到,将苏清遇带回了府里。
朝廷之上,陆知予跪在殿中央。
往日里的谦和公子此刻却像个疯狗,“你们把阿亦还我!把她还给我!”
皇帝皱眉,挥手:“来人。”
两个侍卫架着他,却依旧癫癫狂狂,含辞不清。
原来,这陆予知和林亦是从小的青梅竹马,林亦是一名孤儿,从小便住陆予知家中,二人一起生活在天麓村,几年后,陆予知的爹娘因病早逝,悲痛欲绝之下,二人许下山盟海誓,互定终身。
为了给林亦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开始用功读书,立志考取功名,八抬大轿迎娶林亦进门。而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总是天上地下,考中犹如大海里捞针,只有当运气降临在针上,才会脱离苦海,见于天光。
终于,几年后,他来到京都惠阳,进了最后一场面试。偶然听到丞相有一女聪慧贤德,总有大把身份尊贵的男人追求,可她却只与那大公主交好,经常出府到宫中与公主会面。陆予知心里开始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他开始处处留意关于苏清遇的消息和传闻,故意在那天惊了她的马车,二人果真碰上了面。
他开始精心策划,像一个深谙无边的温柔沼潭。
细心、努力、体贴、纯良…
这样一个形象不止在苏清遇眼里,更是在整个京都是如此。
他是个清廉的好官…是个能托付终身的夫君…是个贤良方正的苦书生…
不过是运气好,步步攀升,飞上枝头,不骄不躁。
是个令所有京都百姓都艳羡的人物。
只是,编织的梦总有尽头,从林亦入府开始,那张网就被扯了线,一点一点,直至痛苦的破碎。
最终,这件事被平息下来,陆予知被革去官职问斩。
此刻的苏清遇已然醒悟,却整日浑浑噩噩,像个木偶人,不哭也不闹。
此前,秦窈和苏廉也不是没查过陆予知的身份,只是他这样一个人,能查什么?一个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姑娘,视如亲妹妹,怎会暗生情愫?
是的,几乎所有认识他人都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