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局指定的鉴定中心在哈尔滨，当事人双方一个被大雪隔在深山里，另一个被海关隔在地球那一端。
所以这件事急不来。
急不来就等，杨舟有的是耐心。
但是胡蓉没有！
她背后还有一个沈总，催天催地一天八百个电话。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就这么等了一个星期，她终于忍不住了。
沈总在电话那端中气十足的咆哮：“你能不能搞定？你搞不定趁早说，我换个人！”
胡蓉也急了。
“好啊，你换啊，我巴不得有人来接手呢。先说好，是你要换人，不是我撂挑子。我这边随时都可以带小少爷去哈尔滨，是董事长办公室那帮废物搞不定签证。”
“你可以换条路走。”
胡蓉笑了：“我没有路，这事儿你觉得谁有路子那就让谁来，我看看谁能把杨舟这块死木头疙瘩说活了。”
“对付一个小老百姓你总应该有办法吧？”
“您把我当什么人，打手吗？这事还真不是碍着杨舟，是合法继承的问题。”
“多此一举，从来我们没有对外公布过他失踪。再者他和大哥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明摆着父子俩，我就说他是谁敢说不是？”
胡蓉默了一默，语气和缓了些：“只要董事长回国就好。您别走一条最曲折的路，可怜可怜我，别把我难死，行吗？”
她想了想，再多说一句：“杨医生没有歹心，他是小少爷的救命恩人。”
对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起初是压抑着，接着一声木质敲击的钝响，想是沈总把手机扔下了。但通话没有中断，咳嗽声渐渐惊天动地。
胡蓉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感觉像是找了个不成器的老公。
待到通话恢复，她礼节性的问候了一下。
“沈总你还好吗？”
沈总声音沙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我算是老了，你说的那医生要真的好，改天让他给我瞧瞧。”
胡蓉有些要发笑：“他是精神科医生，感冒咳嗽建议你挂门诊。”
沈总没有过分强硬，他决定还是从董事长那边突破，想办法让他回国，毕竟他始终还是要回来见他的侄子一面。
去哈尔滨的那天风停了，路开在大雪中间，两边都是整整齐齐的雪墙。汽车四个轮子都装上了防滑链，缓慢开动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杨小米扒着车窗往外看，鼻子在玻璃上挤得扁扁，很好奇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杨舟从旁看着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虚。
他叔叔看见侄子这个样子，恐怕要很心疼吧。
“要能够早点知道他是谁……多好啊。”
副驾驶上坐着胡蓉，听见这一声嘀咕她没回头，却笑了笑。
“现在也不算晚，如果我告诉你当初小少爷的情况要更糟糕，你会不会感觉好一些？”
杨舟随便点点头，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当初……”
他随口一问：“当初怎么样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啊？”
胡蓉面目一凛，扶了扶太阳镜，道一句“我是谁呀”，就靠在座椅上没再说话。
随着车子开出山，杨舟渐渐紧张了起来，自动开启碎碎念模式。他一会儿抱怨沈真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会儿又嘀咕宝祥去哪里了,又要挂念托付给别人照顾的狗，又要念叨杨小米别贪睡。
胡蓉就是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你歇一会儿吧，这段路挺险的，别打扰司机师傅。”
杨小米却很护着他“哥哥”，一把搂住杨舟的胳膊，抬起小脸认真的看着他。
“你跟我说，我听着呢。”
杨舟深吸一口气，只觉鼻子泛酸。
“小米啊，你等一下就能见到你的亲叔叔了，你想跟他说些什么？”
杨小米无可表示。
“你告我，我该怎么说。”
这下子胡蓉倒是担心了起来，杨小米知道了自己有亲人、有家之后一直没什么反应，这样子到董事长面前怕不是很好，要再说点什么不好听的就更糟了。
“小米你听我说。”她转过身塞给小米一块话梅糖，不顾杨舟想要杀人的表情，笑着道：“你听我说啊，你见到了叔叔之后说两句话就可以。”
杨小米把糖果塞进嘴里含着，点了点头，意思是我听着呢。
“你说第一句：我病了，忘记了过去的事情，您别介意。第二句：叔叔，我会好好努力的。”
杨舟嗤之以鼻：“太官方咯，他是董事长的侄子，不是新员工诶。”
“别插嘴！”胡蓉瞪他一眼，还要继续往下说，杨小米却不要听了。
“哥哥说这样不好，我不要这样说。”
胡蓉：……
“那你说。”他看向杨舟：“你来教他，他见了董事长总要说几句话吧？”
这么说来也是，杨舟想了想，把胳膊从杨小米手中解脱出来，给他重新扎了头发。
“你的叔叔找了你很多年，他一定很想念你，你有那么多年没有在家人身边，可能会忘记了有家人的好处。你就想想我，你想想如果我将来跟你分开了，你再次见到我会怎么说？”
杨小米三下两下把糖嚼碎，想也不想的道：“如果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将来的我也不是现在的我，我不知道。”
“也？”杨舟气结，露胳膊挽袖子发横，老子专治畜生，治不了你？
“你就是懒得想，我就要你现在说，你现在就想。”
胡蓉一阵害怕，这这这，别刺激到人家啊，好好说话呢病人没怎样你个医生怎么先急了？
可是杨小米并没有被他刺激到，他对杨舟是百分之百的放心。话说回来，他每天吃那么稳定情绪的药，他也没法子激动。
“那……”他不情不愿的道：“你总要给我一点提示啊。”
杨舟也想了想。
“这样吧，你想想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是不是有一次我出门去，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杨小米眨巴眨巴眼睛，想起来了，顿时表示记得。
“嗯！很过分！”
杨舟厚脸皮的笑。
“对啊，很过分啊，但是你想不想我呢？”
杨小米委委屈屈的点头。
“想的。”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话？”
杨小米眼睛一亮。
“我知道啦！”
杨舟在酒店房间里见到了韩董事长。
这位董事长气质儒雅，面相目测也就四十岁左右，只是头发灰了。他个子不算高，眉毛鼻子和杨小米还真有点像。杨舟对上他的眼，小腿就有些发颤，他就怕被他质问怎么把我侄子弄成这样。
可是没有，韩董事长人很随和，听了胡蓉的介绍之后甚至还偏过头去擦了擦眼尾。
“天可怜见啊。”
杨舟也跟着心酸。
杨小米得到了提示，从沙发上站起来主动走到了董事长面前。
他说：
“你怎么能不要我呢？”
这话说的要多气愤有多气愤，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胡蓉给吓了个半死，紧着给杨舟打眼风。杨舟也愣了，怎么也没想到杨小米想说的是这么一句话呀。
韩董事长也很错愕，本来是要同侄子拉个手的，结果手伸出去僵在半空，好像生怕杨小米会当场哭诉。
“叔叔……很惭愧。”他艰难的道：“我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
杨小米说完这句就没话了，他的概念里这只是一场表演，讲完了准备好的台词就没他什么事了。这时候满脸的悲愤烟消云散，就准备看电视去。
杨舟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
杨小米给他拽的一个趔趄：“干嘛？”
“说啊。”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杨小米有样学样，也是把话含在嗓子眼里。
“我说什么？”
“说你会好好表现。”
“你不是觉得这样说太官方吗？”
“咳咳。”胡蓉清了清嗓子，这个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她向韩董事长带来的一众工作人员示意，赶紧出来个人打圆场啊。
很可惜，人家并没有领会她的意图，反而理解成为外人不便旁观，纷纷走出了房间。
哎……
胡蓉简直想望天长叹，只好让杨舟一边去，自己请董事长坐下，给他解释一番。
“小少爷不幸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他现在需要进行系统的治疗。”她指了指杨舟：“这一位是精神医学博士，曾经是专业的精神科住院医师，很有经验的。”
韩董事长揪出了关键词。
“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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