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杨舟今年运气回暖，神经外科的医生给了他又一个惊喜：杨小米的头骨只是缺了一块，脑组织没有损伤。
约好了手术，杨舟交了费，钱包和卡变得干干净净。虽然满兜只剩五十块钱现金，他还是决定花掉。
他领着杨小米出了医院，一路走到最近的商业街，在一家玩具店里买了个米菲兔。
“这个送给你。”
杨小米是真正的鼻青脸肿，但是看见喜爱的玩偶还是接下，一句抱怨都没有。杨舟一阵情绪翻涌，湿了眼眶，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你怎么这样好啊？
杨小米哼哼几声：“别高兴的太早了。”
“……当我没说。”
事实证明，杨小米有点乌鸦嘴的体质。等到了约定手术的时间再去医院，医生改了主意。
杨舟这个窝火，我押金一分没少你的，该做的检查也做了，为什么不能手术啊？
医生的理由也很正当，要杨小米的身份证。
杨舟把自己的身份证往办公桌上一拍，出了任何事我负责。
“不可以。”
“那怎么样？我给派出所打电话，请民警来同你讲。”
医生摇头：“也不行，这是规定。”
杨舟放软了声色，好言好语求一求医生。医生反过来倒要求他，你别为难我行不行？如果你早说你跟他没关系，我就不给他做检查了。任何一场手术谁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如今医患关系这么紧张，一旦有个万一，这个责任你担不起，医院也会有麻烦。
出了医生的办公室，杨小米抓着走廊的塑料椅子，生怕再进去，一张哭哭脸吭吭唧唧的掉眼泪：“我不想做手术。”
“哎哟我天呐。”杨舟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把脸埋了进双手里。
这时候，他有点想放弃了。闹的大家都不痛快何必呢？杨小米那么长时间都顶着个窟窿过日子，不也没什么事……
突然头顶传来手心摸索的触感，杨舟诧异抬起头，发觉是杨小米。
这家伙学着他的样子笨拙的摸摸他的头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问他：“你为什么不吃羊肉，因为你姓杨？”
这点小事你还记得啊？杨舟心里一阵暖，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小的时候我舅舅卖羊肉，我整天在他家蹭饭吃得太多了。现在别说吃，只要闻到味道就恶心、想吐。”
杨小米认真的听着，点点头：“我也不吃。”
“你也闻不了羊肉味？”
“有两种感觉最难过，一个是痒痒，再一个就是恶心。”杨小米一本正经的道：“你不喜欢的，我也不要。”
杨舟愣了一下。
“也！我女朋友都没有这样说过。你要是个……算了不说了。”
他走出去抽支烟静一静，电话响了起来。
是前台打来的，杨舟心里一紧，别是老板醒过酒来不认账了，让他回去上班。
他没接。
两分钟后来了一条微信，前台的声音尖又细，隐隐的透着恐慌。
“杨哥杨哥，老板好像把医院给卖了。”
杨舟大觉不妙：“千万不要啊，我还等着五号发工资呢。”
“是已经卖了，还是有想要卖掉的意思啊？”
“这我哪知道？”
你……杨舟简直无奈，这前台一惊一乍的要吓死人。
“杨哥杨哥，咱们诊所新来了个医生，听说也是博士，老板说让你带带他，你啥时候来上班啊？”
“还有五天。”
回了这一条，杨舟就把手机收起来了，任由微信响去吧。
医生不肯手术也有他的道理，杨舟只好退了押金。拿出手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低电量关机了，他盯着漆黑的屏幕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不一定非得在这家医院啊，也不一定非得是自己带着杨小米做手术啊。他本来就是个流浪人员，属于社会救助的范围内，有人应该管他呀。
他真觉得自己轴，强哥说的还真对，脑袋不转个儿。
他问医院保安借了个手机给民警去了电话，把来龙去脉给他一讲，请民警带杨小米换别家医院做手术。
民警隔着电话都想给他磕一个，你怎么这么多事？行行行，我算是服了你。
半个小时后，杨小米坐了一回警车，民警和流浪人口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一块带着他去到市医院，直接就给他送进了手术室。
杨舟在外面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手术室的门，一会儿转过头来道声感谢。
民警给他转的直犯晕。
“哥，我叫你一声哥，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杨舟说：“我紧张。”
民警狐疑的盯着他：“你该不会是认识他吧？不然你干嘛这么上心呐？”
杨舟两手一摊：“我要是认识他就好了，用不着费这么多周折，直接叫他父母来。”
民警想想，也对。
“你歇一会儿吧，嗓子都哑了。”
杨舟这才觉得喉咙肿痛，一摸，两边扁桃体都肿了。
“我这是……”他一阵叹息，跟民警道：“我有个同事捡了一只查理王小猎犬，长得嘿俊俏。带回去检查一哈，全身都是毛病，治到现在花了两万多，比买一只狗都贵。”
“你出的治疗费我想个办法看怎么能报销，我个人再给你摊一部分吧。”
“别别别，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舟有了点笑模样，顾自道：“我问过那个同事，你花这好多钱和精力，也不一定能够治好它，只是流浪狗，值得吗？你猜我那同事怎么说？”
民警静静的看着他。
“毕竟是一条命啊，他没碰上也就算了。他碰见了，如果不管，以后只要再想到它，想到因为他的放弃它有可能已经孤独地死在了哪个角落里，他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杨舟望着手术室的门，幽幽道：“我也一样。”
“大兄弟，还是想开吧，谁也不是超人，你帮也只能帮他一时，终究还得靠他自己。”
手术室门口的灯一直亮着，结果到底如何，现在是未知数，可人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等待。等待令人煎熬，更让人恐惧的，是付出了等待之后并没有得到一个好结果。这滋味，亲身体会过，才终于明白。
“曾经，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我只需要做我喜欢的事，其它的都不重要，我不管也自然会解决。可是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我专注事业，就应该让爱人忍受孤独吗？我努力奋斗，单位就应该给我升职加薪，在有争议的时候首先保护我吗？”
他说着，转过头看着民警，眼中有点点闪光。
“过去的事，我已经没有机会去弥补了。这次，我不想再有任何遗憾。”
“这年头做好事不容易。”民警拍拍他的肩膀：“哥们，我佩服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你在派出所有我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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