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来了

黑漆漆的，阴森森的，挺臭的，还挺冷的。

这是我有意识之后的感觉。

戾气很重，杀气也很重。

但是，倒是蛮安静的。

九幽炼狱的环境，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那我这把凶兽一只只的往这里扔，合着是让它们来养老的？这样算算，我现在过来，好像也赚了。

“切，你这长得不怎么样，想的倒挺美啊。”

这是一句讽刺。内容其实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但是这语气，还有这声音，让我很熟悉。就，风骚无比，特别招打。是老三独特的魅力，我一点都不怀疑，除了他谁也做不到这一点。也只有他，一天天的觉得我丑。

就是因为真实，我才觉得，很不真实。

我不知道我在哪儿，不知道现在还在这方世界还是已经回去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死了。那，老三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是说，我现在已经出现幻觉了？

我呆呆的躺着，木讷讷的睁着眼睛，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听老三骂一句自己丑。就不能是老大和老二过来抱抱我吗。

“咚”

是一块石头砸到了我脑门上，随后又是老三的大嗓门：“没死就给老子起来，嘟嘟囔囔没完没了了还。真以为老大老二多宝贝你了，要看见你这样，不把你的虎皮扒了当坐垫，老子跟你姓。”

卧槽！

小爷真就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子弹坐起来，往自己右手边一看。这一身黑色烫金镶边刺绣锦袍，一头张扬无比的火红长发，一脸老子很不好惹，眉心一簇火云神印，哪怕是在黑漆漆的环境下都可以闪闪发光就差把朱雀两个字摁到脑门上的，不是老三那厮又是谁。

这大概是从未有过的惊吓，吓得我脱口而出当着他的面喊了一声：“三哥！”

“啧，都知道喊哥了，看来是傻了。”

“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我仗着和他没什么血缘关系，条件反射的怼回去：“有你这样的吗，一来就把人家祖坟挖了！”

“老子不挖了这坟，你以为你个死丫头现在还能喘气！”

被老三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我抹了把脸，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刚刚是因为躺在棺材里，所以才会觉得四面都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坐起来了，也就看清楚了。这是一座坟，也不是什么随便一座坟，而是大聂的祭刀堂。

老三把里面的能尸变的尸体全都扔了出去，把我换了进来。

怎么说呢，算是为了给我吊命吧。就算我什么都没有了，可到底是顺应天道所创的“白虎”一点点努力长出来的。有些能力也是我的责任，刻在灵魂上的——降妖除魔——大聂家的祭刀堂，之前就说过了可以媲美小型乱葬岗。老三把所有的猎物都丢了，那些凶残的刀灵自然是有意见的。老三把我扔在这里，强行让我为了镇压它们防止它们作祟好让我有口气儿。

只要没有第二个解决办法，我就算是现在自己往自己身上再戳几刀，也能被吊着一口气。

活不了，但就能这么，吊着。

也幸好，我以杀入道，这儿的杀气也不少，能让我有点活着的样子。

但是这样的话，蓝湛该怎么算。

我连忙直起身子，抓着棺材沿问老三。

老三一听我提及蓝湛，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甚至我还看见了几分杀意。老三要动手我绝对没少见，在神界的时候谁不知道他脾气暴躁的不行。论动手次数，绝对是他独占鳌头。但是，杀意确实很少见的。

他也察觉到了我疑惑，立刻错开了眼神。让我无法在继续深究，只能怀疑是祭刀堂光线太暗，我看错了。

但是，嘴巴很快，已经又叫了一声三哥。

“叫什么叫！那小子好得很。因祸得福涨了修为，要说句当世第一也不为过了。要你操什么心。”一千年没见，还以为老三会有点兄妹情谊的顿悟，但是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这只鸟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连叫他哥都要被骂了。

我抿着嘴，默默腹诽这只死鸟难道还要把这一千年的都骂回来不成。

眼神一瞟，好像又想起了点什么。最后的最后，我抱着蓝湛，只剩下了要让他活着的念头。

杀气本无善恶。却怕徒生执念。

当时可以全不在乎，但是现在，浑身一紧，连忙打断老三：“不是！我，我最后……没干什么吧。”

老三斜眼冷笑了一声：“老子倒真情愿你是血洗了这里才落得这个下场，也权当是他们给你陪葬了。你倒好，那小子就叫了一声名字，你就乖的和只小猫崽子一样了。

你说你，什么帅哥没见过，单就老子这张脸你都见过了，居然还能看上凡间的胭脂俗粉？你有没有品味了！都活了万把年了，还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呢，哪儿来的脸在这里祸害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当人祖宗都够够的了，你居然也下得去手！你羞不羞耻！也不嫌他那把嫩骨头硌你的老牙。老子都不屑的说你！你这么看着我老子干嘛！老子说错了吗？别以为你现在这样，老子就不舍得揍你！说起这个老子就来气。

老三大概是真的很气，撸起了袖子一副要把我打一顿的样子。

我也很嫌弃他：“说的好像平时你少生气了一样，天天的，知道的知道你是朱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火鸡呢。”

他赏了我一个毛栗子。

“你个死丫头你能敢顶嘴了你，能耐了啊！堂堂一只神兽！在这最高修为也就金丹的地方，居然能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神不神鬼不鬼的。你可真够虎的啊！那群凡夫俗子把你贴门上驱邪避鬼，结果你倒好，还心生执念，差点沦为一只凶兽！说出去你也不嫌丢兽！这么些年光长个头不长脑子！虽说大字不认识几个，你好歹在凡间也是打过那么多年仗的，兵法典籍没看过也该有实践吧！你当年得道升仙的时候躯体成圣了，把脑子给忘了是不是！”

“这，这你就过分了啊……”

“吼，过分？”老三撩了一下自己的刘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咱俩到底谁过分呢？燃烧本源，自毁神印，剔除神格，白虎神君好大的排面啊，上赶着英年早逝啊。”

我嘿嘿笑了笑，舔着脸开口：“我都这把年纪了，英年早逝不合适吧。”

“才几万年的小屁孩，不是英年早逝是什么？老子这十几万年的还杵在这儿呢！老大老二这都几十万了找死了吗！轮得到你活腻了！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这没脑子的能执掌杀伐了，也就你这样的不要命能干！哎，你当年能成神，是靠的自己作的一手好死吧。”

“我没有……”

“当老子的面你还嘴硬！当老子毛还没长齐啊！”

这话说的，我下意识的就朝他的屁股看了一眼。

老三说的正起劲，没留意我的小动作：“你既然这么不要命，当时在不夜天的时候还管他们做什么，直接快刀斩乱麻遭天谴了那也比现在强啊！”

这话，我张了张嘴，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他见我如此，更是起劲儿：“现在知道后悔了？知道在老子面前装可怜了？”

“我没有……我……”大概就是因为他是老三，所以被骂的这么狗血淋头一无是处了，我也没生气，也愿意和他说心里话：“我……我承认，以前的每一次，我确实都是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活。可就这次……这次我是真的想活着。”

所以，才没有动手去阻止什么。很多人都已经因为我而改变，天谴一直没有降下来，就是也在等。等事情了解，我要承受的太多，若是那一场变故也被我阻止，我不敢保证，在我毁了阴铁，还是在保证里面凶鬼恶灵不为祸人间的前提下毁了阴铁之后是否能受得住天道的审判。

我只是想让自己少受一些天罚。

我愿意承担，也不畏生死。我怕的是，我死在这里，死在蓝湛面前。

可到头来……却终究还是躲不过。

“想活命？想活命你还什么都不要了？本源，神印，神格，丫头，这些才是你活命的资本。”

我当然也知道。但是，我更想蓝湛能活着。很多人都会说，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怎么样，又或者说，我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我以前也说过，牛气的很。但是现在，这件事情，我半点不敢有奢望，只庆幸，至少现在蓝湛活的好好的。

“三哥。”我叫了一声，可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搞事情的时候可以无所畏惧，因为当时也想不到这么多。可现在事情结束了，才知道自己原是对不住那么多。

“对不起。”

“……下一句是不是谢谢你？老子最受不了这种煽情的话了。想说什么就说，婆婆妈妈的，老子还能比不上你吗！”

我看着老三泛红的眼眶，也当作了自己没看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怎么道歉。只干巴巴的说：“……你知道的，我不想当白虎，从来都不想。现在，也算是解脱了。”

老三笑了笑，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不想当白虎，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是丫头，如今别说白虎了，你是……你什么都不给自己留下，老子就算是捅破天豁出这条命了，也救不了你！”

认识老三这么久，他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意的样子。自喉咙口泛起酸涩，可我却又哭不出来。

我想安慰安慰他，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诚如我想让蓝湛活着一样，我三哥，也只是想让我活着。

只是，我比他幸运，能以命换命，而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