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都来了，老大老二自然也是来了。
哦，两方世界也通了，天道也顺利交融了。晚是晚了点，但是好歹也是当年远古大佬们一直心心念念的。
我居首功，因而被我影响的命数，因我改变的事情，还有被我错杀的凡人，所有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
唯独一点却改不了——我的命是我自己不要的。身为一只上古神兽，金口玉言立下的誓言，能破开的都已经身归混沌了。即便天道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什么出路了。
所以老三才恨不得把我头拧下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豆腐花，说我但凡当时少说了一个，都有办法。
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老大和老二对于如今的我，表现的还是很平静。没有像是老三那样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就像是，我不过只是出了趟远门，如今凯旋归来了一样。甚至老大还准备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可他们越是这样，我也越是心存愧疚。
“怎么哭丧个脸啊，是大哥做的饭不好吃了？不应该啊，还是这个味道啊。小妹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这几道菜了吗。”
“现在也爱吃，就是……”
“就是什么？才一千年没见，还生分了不成？”
我看着老二，连连摇头。
他放下了筷子，一本正经的和我开口：“既不生分，又何必觉得亏欠了我们。你这一生都在做白虎，最后做了一回你自己，有何不可？又有何错？”
我鼻子一酸：“明明是我……到头来，却还是让你们来安慰我，开导我。”
“害～多大的事儿，我和二弟比你多活了这么多个年头，这点本事当然比你厉害了。来来来，快吃快吃，你看你都瘦了，一看就是这里的饭菜太难吃了。”
老大大手一挥，就往我碗里夹菜。夹到一半，忽然放下了筷子：“我们兄妹四人好不容易团聚，应该一起干个杯，庆祝一下，对不对。”
我连连点头，就端起了自己的手边的酒杯。
不过我这样子，酒是不能喝了，只能喝老二带来的灵泉甘露。老三本是想倒酒的，但是被老大一爪子拍开：“你喝什么喝……没看小妹都不能喝了，不懂事的。都喝泉水！”
老三翻了个白眼，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样子。我看了看他们俩，也没多说，欢欢喜喜的和他们一起碰了一杯。
杯子都还没放下，老二又忽然开了口：“我又仔细想了想，要不让阿旻你干点什么，你心里肯定不舒坦。不如这样吧，你答应我件事情吧。”
我都没多想，直接点了头：“你说。”
老二点了点头，云淡风轻的开口：“趁着你还有口气儿，和那姑苏蓝氏的小子的婚事，尽快办了吧。”
“咳咳咳咳咳——”
我一口菜差点没噎死我自己。目瞪口呆的看着老二。
是我不懂事了，这才一千年，居然就被亲人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了，都忘了这只王八是老二了。
“……大哥！”我放弃和老二理论，直接喊老大：“你听听，他，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大哥迟疑的应了一声：“二弟本来，也不是人啊。”
老大你变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伤感。小爷就是想太多了。这三个杀千刀的……等等！我看着他们的表情，蹭地站了起来，指着他们：“你们三个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的！”
“什么叫我们。是你自己没皮没脸的辣手摧花在前！”
“不是，我喜欢小冰块和成亲有什么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了。你都为了那小子不要命了，老子让他娶你还委屈他了不成。”
“你这只死鸟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是谁说的我都能让他祖宗了。而且我这半只脚都在棺材里了，不对，我都已经躺在棺材里了，人家还风华正茂的，你们也好意思开这个口！”
“嘿，你这臭丫头……”
我没理老三，扭头就去和老二说：“老名，我是自愿救他的。我知道你肯定起不过，但是咱不能这样倚老卖老啊。这，这哪是什么结亲啊，回头就是一冥婚。”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老大连连虚拍了我两下，并且纠正我：“是大喜。”
“呵，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也没看出来。”老二坦然自若的开口：“原本我也是不想的。左右你也就这样了，我们想管也管不了了。可是外甥还小啊，她给自己找的娘不怎么样，我们不能不给他找个靠谱的爹不是。我们也想过自己带，但是吧，看看你这样子吧，也知道我们三个带孩子带的不怎么样。”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你们外甥自己不会投胎关我什么事……不是，等会儿，谁？外甥？”我理了一下这个关系：“你们三个哪里来的外甥？除了我还有哪个妹妹吗？”
老二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我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我和蓝湛的！！！哪儿来的！！！”
“那颗佛珠啊。沾染了人间烟火气，最后又吸收了你和那小子的有情泪和心头血，又被天雷锤炼过，如今是个仙胎了……”老三顿了顿才继续说：“算，半人半仙吧，随他爹，过十个月就能蹦出来了。”
我被吓得打了个嗝。手上的镯子没了我问过老三，他当时也没说啥，只说去到他真正的有缘人身上了。我当时还认真的想了想，毕竟佛珠本就是我的，要说我是有缘人好像是有点牵强。还说，原来闹了半天，真正的有缘人是蓝湛。
敢情是这个么有缘法啊！
也不对啊，蓝湛一个男人，怎么生孩子？
“结成了一颗石蛋，如今养在云深不知处的寒潭洞里。此方天地终究是灵气稀薄了些，蓝湛虽然仙骨极佳，但到底还是个凡人。我与孟章前几天便是在云深不知处为他凝聚灵气。又留了不少极品仙草。你放心，他已经能正常成长了。”老二给我解释了一下，然后又问我：“如此，可愿成亲了？”
老二没有立刻让我做决定，只说让我好好想想。但是，时间也不多了，明天他们还回去云深不知处。
我呆呆的双手撑着下巴，坐在老大他们变出来的宅子门口的大石头上。
坐了一会儿，老二出来了，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就坐在了我边上。
我深吸了口气，直起了一点身子，问他：“老三好点了吗？”
“你知道了？”老二虽然这么问了，但是也没听出了他有多诧异。
我摇了摇头：“只是刚才，老大不让他喝酒，多少猜到了。”
老二没有瞒我，简洁明了的和我说了一下：“你心生执念，险些化为凶兽，可到底还是杀了金光善他们，自然是天降神罚的。是凌光第一个赶到，你已经挨了一道天雷。剩下的，都是他以真身替你挡下的。又不管不顾渡了半身修为给你，才吊住了你的一口气。不过你放心，他是朱雀，天长地久，总能养回来的。他好面子，别揭穿他。”
我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刚开始的时候也以为是祭刀堂的原因，但是仔细想想，也就能发现端倪。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哪怕是刻进了灵魂的责任，但是油尽灯枯，不可能维持这么久。若是老三的半身修为，那就解释的通了。
我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老二。和老三的花里胡哨不一样，老二端的是沉稳大气，但是细看之下，对着旁人其实是一股疏离。看着看着，我忽然问他：“大名，你们生我气吗？”
“气，当然气了。刚来的时候，都快气疯了。可这两天冷静了，也在想，我们三个希望你如何如何，终究是我们的希望。你自己想如何，才是最重要的。”老二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顶，目光柔和：“阿旻，世事无常，月有圆缺，遗憾是无可避免的。但至少，我们可以不让自己后悔。”
次日，我吞了好几颗老大老二给的仙丹，把祭刀堂收拾了一下，和他们一起去了云深不知处。因为终究，还是放不下的。不过我和他们一起去找山羊胡子他们，我直接去了后山的寒潭洞。
原本光秃秃的地方，忽然就仙草繁茂，灵气充裕，让我还有点不习惯。看着满洞的奇珍异草，鼻子又是一酸。老大大概是快把自己的珍藏都搬过来了吧。
花团锦簇的最中间，静静地躺着一颗蛋。
我会有一个孩子，是我从未想过的。从我有意识到现在就从未想过的事情。可就这么发生了。我觉得极其的荒诞，还有点害怕。让我根本不敢靠近。可我能感觉得到，那是自己的血脉。而另一半，是蓝湛的。一想到是和蓝湛的孩子，我又忍不住开始想，他是什么样子的，是像我多一点，还是像蓝湛多一点。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以后又会是什么样的。
“白旻！”
身后忽然传来蓝湛的声音。我深吸了口气，擦了擦下巴上的眼泪。原本我是不怕的，可现在，见过了这个孩子之后，我连转过去看一眼蓝湛的勇气都没有了。
倒是他疾步走了过来，二话不说的就抱住了我，力气之大，几乎能把我捏碎。
“别走。”
我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满腔的伤感现在也都成了莫名其妙，努力憋出了半句话来：：“……我……没走啊……”
“那便给我个名分！”
我不动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什么伤感的感情都被小冰块这句话打得粉碎。甚至让我觉得他是个假的。
然，他是个真的，因为他说完这句，自己的耳朵也红了。红的能滴出血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老三骗他的，说我怕他难过，怕见了他舍不得走了，过来看看孩子就走。于是他就这么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那句话也是老三说的，说他们说了半天我都不愿意成亲，让他自己过来求我给个名分，看看我能不能同意。当然，边上还有个深藏功与名的老二。
就，让我直翻白眼。
说好了万事我自己做主呢？
可到最后，这个亲也没有结成。尽管婚期就定在第二天。当我在当天后半夜，我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原先老三渡了我半身修为拉回了一口气，又送到了大聂家的祭刀堂，的确是让我留这条命的最好的方法。但是，我们都忘了或者说都习惯了我是白虎。
生命在慢慢流逝，自然也在慢慢不是白虎。
如果不是白虎，那原本用来吊命的杀气和戾气就都成了我的催命符。
没有拜堂，没有凤冠，我只是换上那件红衣，让蓝湛抱着我去了之前放天灯的断崖。因为不想最后闷在一间小屋子里，想去宽阔的地方，想最后看看日出。想着，太阳出来了，小冰块会暖和一点。
可天终究还没有亮，是老三点了一盏盏的红灯笼。
我靠这蓝湛，还有些力气，也还有些理智。
“蓝湛，我想听你弹琴。就弹那首好不好。”
我没说哪一首，当蓝湛也没问，只说好，便取出了忘机琴。弹的就是我想的那一首。之前在半夜三更听见的那首。
听着琴音，我忽然又想和他说说话。
“蓝湛，其实我一直叫你小冰块。”
“我知道。”
“我还叫叔父，山羊胡子，你别告诉他。”
“嗯。”
“肉肉和小胖，其实都是我，别说出去。”
“好，不说。”
我们就这样一人一句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一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我睁了睁眼，视线却开始模糊。
我几度张嘴，想说一句好美，却都发不出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可我已经忘了原先要说什么，只是脑子里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蓝湛，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夷陵，我就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蓝湛，我……我，好困……”
“……睡吧，亥时到了，当休息。睡醒了，我叫你……”
“……好……”
朝阳破云而出，霞光满山，灿烂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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