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为止，或者说，他们一直以来迟迟不对我动手，又如此大费周章的布局，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姓白”。
他的先祖对我们有恩，但是她太强了，我们容不下她——这样的理由，是不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的。至少，不能放在明面上，需要一层遮羞布。
但是现在，我自己把这层遮羞布撕了个粉碎，还给他们送上了一个理由。
那他们哪里有不扑上来的道理？
大战么，一声令下，刀光血影。
不过，今天应该是群魔乱舞。
薛洋那厮一把撒出了无数尸毒粉，当然也还有不少是金光善的爪牙们暗渡陈仓浑水摸鱼，引得无数人被阴铁控制成了傀儡，大肆屠杀起来，总之现场一片混乱。
但是，场面也有点诡异。
怎么说呢，明明应该是我和他们打起来，但是现在，薛洋控制着傀儡，和没有变傀儡打得不可开交。我反而是在边上倒清闲的不行。
不过想想也对，这种铲除异己的绝佳混乱时机，金光善是不可能错过的。
我冷眼旁观，对他们这样的窝里斗没什么兴趣。
薛洋现在在演戏，细节把控的也很好，我边上基本没有什么危机，除非是有了不开眼的跳过来，才动手打两下。
还是不能要命的那种，毕竟那些傀儡还是人，还活着呢。
怎么说呢，主要是因为人和神的关系比较为妙。不像是其他族类，打打杀杀都是各凭本事的。
而人么，终究是女娲娘娘当年捏的，追根溯源的，和神族颇有渊源，算是神族表亲。所以神族历劫什么的也都在凡间。两者之间的规矩也很多，繁琐的不得了。
既要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管上一管，风调雨顺什么的，但是又不能管太多，凡尘滚滚不可干涉。
具体表现么，像是今天动手，我可防可守可反击，但是绝对不能杀。
但是我一把上戮剑，按照我现在的修为能力，一剑下去，一般的神仙也能去掉半条命的，更别说他们了。
总之就是，碍手碍脚。
薛洋以阴铁控制傀儡，魏无羡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虽然没有了阴虎符，当他还有鬼道。
一阵笛音起，四面八方涌现而出的鬼灵聚集不夜天，或钻入傀儡反客为主控制傀儡方向攻击，或以鬼魅之气与之缠绕搏斗。
“监兵！”是大聂，他突破重重包围，一路杀到了我边上，指着底下的一片腥风血雨怒斥：“这便是你想看见的吗！让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这是……即便我不是白虎后人，甚至都不是人了，但是，在他的眼里，我还是需要，或者是他依旧认为我是一个心怀天下的？
但是就算是如此，这现在的局面和我什么关系？
这场由金光善策划的混战，气数已成，躲来躲去都是躲不开的。决定因素没有我，也会别的众矢之的。
比如说，现在和薛洋分庭抗礼的魏无羡。
我看着大聂，认真的开口：“薛洋和我真的没关系。”
“事到如今你要执迷不悟吗！”大聂一副被我气的不行，怒发冲冠的样子，让我也很是头疼。
我这说实话怎么就没人信呢……不是，刚刚那两句，不姓白，不是人他们倒是信了。
我翻了个白眼，用力接住了他挥过来的霸下。
“为何不用上戮？”
“因为不想你被雷劈！”
更不想自己现在就被反噬或者被雷劈……等等！这是什么感觉！阴铁内的本源封印禁锢被冲破了！
我看着薛洋，又看着魏无羡，脑海中闪过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只高声大喊：“魏无羡！快住手！！！！”
大聂那一刀用的是十成十的气力，而我因为一时分心走神瞬间便d落了下风。虽然没有被砍中要害，原先的刀力也已经化走五分，但是剩下的五分，是左肩膀骨生生硬抗下来的。
血流不断，筋骨断裂。
大聂亦是一脸不可置信，我居然会被他砍中。但是更是惊讶于自天边滚滚而来的天雷。夹杂着直击人心的审判之意。其他人尚且脸色大变，更何况是大聂这个承受着。
若是平时，我也应该会感叹一句，总算天道还是知道我是个上神的。但是现在，别说自己的肩膀了，就算是那雷劈下来，大聂是死是活我都无暇顾及了。
提着上戮剑，我直奔阴铁前，试图以正面抗衡的方式阻止一下。但是，一层不一样的鬼灵气息已经从阴铁内溢了出来。那是完全有了自己自主意识的恶灵的气息，并且是修炼整整一千年的。以人心贪欲恶念为基础，吞噬了阴铁内无数的冤魂厉鬼形成的，具有了实体的凶鬼。
他被捆阴铁千年陷入沉睡，现在，已经被魏无羡方才的笛音唤醒。即便我现在毁了阴铁，也无济于事。
“白姐姐，喜欢我送你的这个礼物吗？你是不是很惊讶，我居然能解开阴铁上的封印纹。”
“当年蓝翼凭借一己之力和姑苏蓝氏的藏书阁的只言片语也能找到解封的方法，你是薛崇亥的子孙，我并不奇怪。我只是没想到，当年的温若寒你也不过是说了傀儡炼制，如今金光善，居然有这样大的能耐？莫不成，你其实也姓金？”
“呸！老子才不想上赶着给他当儿子呢。”薛洋呸了一声：“我只是对姐姐之前和我说的那句耿耿于怀了点，所以想找个机会，和姐姐好好比一比。不过，我打不过姐姐，就只好找个帮手出来了。也对亏了姐姐，不然魏无羡的鬼道还不能这般厉害呢！”
这孙子性情乖张，这样的事情做的出来。可这件事情，看金光善现在的脸色，是却是不知情的。虽然金光善有病，可是能走到这个地步，靠的当然也不是嘴皮子功夫和以德服人。薛洋这么大的手笔，一定有人。
他笑着和我开口：“姐姐，你真聪明。你知道吗，其实啊，有人比我更坏。我只是想和姐姐比试比试，但是有些人啊，是想弑父！”
“金家的家事，我没兴趣。”
“咦，这话说的好生姑苏蓝氏的风格，简直无趣。”薛洋憋嘴，随即又问我：“姐姐，我刚刚就想问你了，你说你不姓白，又不是人，那你是什么吗？还有这雷？劈的那个聂明玦好惨，哈哈哈，真是太惨了。姐姐，你该不会是神仙吧！难道……如果你是神仙的话，是不是，不能随便对我们动手啊？”
我笑了一声，屈指成爪，露出了自己的礼爪，直逼薛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他的手筋脚筋全都挑断了。沾染了血迹的手，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
“小娃娃，你凌虐栎阳常氏的时候，不就应该明白了么，比起死，活着才是最痛苦的。”我贴着他的耳朵和他说：“薛洋，杀这个字，你只是在追逐它，你在渴望它。而本君，是执掌。不会为它左右，而是能决定它是否顺应。”
甩手将他丢到了抗下了一道天雷，如今受了重伤还有点发焦的大聂脚边上，自己也走了过去。
魏无羡自那凶鬼出来之后便在全力控制它，但是即便他的确是难得一见的鬼道天才，可是那凶鬼已经有了一千年的修为。魏无羡才几年。
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当下便吐出一口血来，被反噬的厉害，连站都站不稳。
我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在他身上的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保证他不会因为灵力衰竭而受重伤。然后把他交给江澄。转着对着泽芜君：“泽芜君，让大家摆阵万剑归宗吧！”
“你这妖女，你以为我们现在还会信……”
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话说到一半，我啧了一声，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封住了他的喉咙。连头都没回，站起身来，也不管泽芜君是什么表情，边往前走，边说：“摆阵是为了让你们自保，也别过来帮倒忙。要不怕死，随便。”
“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它一起的，要让我们相信你，先把阴铁交出来！”
如果不是身份不允许，我真想揪住女娲娘娘的尾巴好好问问她，当年捏人的时候，是不是……水放多了。
伸手把向边上一舒展，当着他们的面，我将阴铁内的本源尽数收回体内。没有了冤魂厉鬼，没有了白虎本源，这块阴铁就是单纯的一块灵石。我合力一捏，便碎成了渣渣，风一吹，都没有了。
魏无羡的控制已经完全失效，那凶鬼也完全清醒过来。龇牙咧嘴的发出一声怒吼：“监兵！！！”
它是凶鬼，结成了实体。实力自然不俗。当然，要是以前的我，也不用打的这么累。别说一边肩膀受伤了，就是两边肩膀都受伤了，也不至于。主要就是现在的体内只有四成多点，五成不到的本源。本源力量无穷，但是并不代表多少本源我就能恢复多少修为。曾经的修为没了就是没了，现在还是要靠自己练啊。
再一次被它击打在地，拄着上戮剑才面前稳住，没让自己跪下去的时候，我狠狠的骂了一句。
真他妈的就从来就没有这么狼狈过！
“监兵！一千年前我奈何不了你，被你封印灵石千年。如今，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让你也用坠地狱，受尽无休止的折磨！！”
我看着他，吐出一口血水，慢慢站直了身子。
这鬼东西被封印了一千年，但是修为能力远比正常的一千年凶鬼更厉害。
打个比方，要是把人或者神丢进鬼蜮沼泽，为了活下去，这样的恶劣的环境只能促使他努力修炼，提升修为，一年可抵好多年的那种。这凶鬼被捆在本源内，就像是这样的情况。
抗了一千年，身为一只鬼对白虎本源应有的敬畏也都被抗没了。剩下的全是要把我弄死的决心。
真是，不知好歹！
我握紧了上戮剑，闭上了眼睛。静悄悄的四周开始刮风，越来越大，尘土飞扬，甚至是衣摆也开始疯狂的摆动。
我的头发再次长长，但并不是垂在身后，而是被一顶金冠高高竖起。身上一向穿着的姑苏蓝氏风格的浅色衣服也被风割碎飘落。出现的是许久都没有穿过的金甲红衣的战袍。
“你，你竟然不惜燃烧本源来提升修为！”
对于我这样的行为，这被关了一千年的凶鬼几乎不敢相信。
我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本君能执掌杀伐几万年，靠的是性别吗！”
燃烧本源，提升修为，看起来很公平，但其实并不是。虽然本源也是自己锤炼来的，修为也是自己日后修炼来的，但是……从来都不对等。在瞬间大幅度的提升修为，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这等好事，根本不可能。哪怕已经是燃烧本源的代价了。附带的影响很多，第一点就是，不是烧多少给多少。折损一半是至少的。其次燃烧过的本源，永远都无法修复。
换句话来说，就是……不要命。
以前想过无数次大不了就是烧一烧，死的轰轰烈烈点，但是一直没机会。没想打在这里，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烧两次。
几乎把身上的本源燃烧殆尽，将自己的修为大幅度提升。握紧了上戮剑，就准备给它一击致命。
看着他也聚集了自己全部的修为，准备正面迎击的动作，我眯了眯眼。虽然小爷现在却是有点掉价，但是，你也还是，不自量力。
没看见小爷连衣服都换了吗！战袍是随便穿的吗！
一剑过后，四周像是风都停了一下。静的，连是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凶鬼当胸被我穿过一剑，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剑气便是自伤口处向四周蔓延，将它燃烧的干干净净。在这世间，连一点灰都没剩下。
我缓缓转过去，看着被剑气震荡的也出现了裂痕的白剑归宗结界身后的他们。气血翻涌，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来。虽然没有烧干净，但我现在这情况，比那半死不活的薛洋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比在这里，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更不如。甚至连上戮剑，都要已经举不动了。
但是，跪，是不可能跪的。我虽然不要什么脸皮，可一口气还是要真蒸上一蒸的。落到如此下场，最后的排面，不能没有了。于是向后，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咳了两声，终究是再也撑不住，褪回了原形。
小山丘一样白虎的真身凭空出现，把对面的人吓得半死不活。
但是，很快的，我就听见了“虎妖”这两个字。
当真是，没见识的很。
魏无羡也已经恢复了一点，当下就和他们说这要对我立刻下杀手的一派据理力争起来，说不是虎妖，要是，也该是白虎！是神兽。什么刚刚的鬼都说了，千年前小煎饼就在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叫白虎，而是白虎。什么她不姓白，她就是白虎，叫监兵，她不是人，是神兽。什么阴铁内的本源本来就是她的，蓝湛说的另有隐情也一定就是这件事情。
还有江澄，泽芜君，大聂他们，说什么，无论如何，事情疑点太多，要等我恢复之后一一问清楚再说。甚至大聂还拿自己刚刚被雷劈的事情举例例子。
就让我觉得，聒噪。
发出一阵虎啸。我努力撑起了半点身子，看了他们一眼，拍了一下虎爪子，把他们给卷到了一边儿去。
剩下的，以金光善为首，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动手。理由是，他们可以被雷劈一下，看大聂虽然受了伤，但是还活的好好的，修养修养也就没事了。但是我这奄奄一息的，一定活不成了。这笔买卖，不亏。
我喘着气，看着他们齐刷刷的摆起了万剑归宗，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上戮剑动了一下，想要挡在我前面，被我吼了一闪，一掌拍到了地上，压着。
大聂只是误伤我，又不是弑神。当然只是劈一下了。金光善这样的行为，死了也清净。至于我……那就随缘了。就算不死，找我现在的样子，也该是要躺上好多年了。至少一千年。
这一千年的。对小冰块来说，也就是死了。
虽然……
但是，死了，也好。断了就是断了。免得他觉得我是在神界的，天天给我放天灯什么的，看的心烦。
我想了很多，多到，迷迷糊糊地好像还听见了一声“忘机”。这声“忘机”让我些许清醒了点，感觉这万剑归宗好像来的有点慢了。
抬了抬眼皮子，看了看。但是，这一眼，却让我猛地一激灵，甚至眼睛都彻底睁开了——当初教万剑归宗的时候没有藏着掖着，可攻可守，都告诉他们了。现在他们就是汇聚而成了一把巨剑，直击我而来。但是，现在挡在我面前的不是蓝湛是谁！
他不是应该在养伤吗！怎么起来了！小爷已经沦落到，用上戮剑伤了一个凡间修士，对方都能两天就下床了吗！
蓝湛似乎意识到了我懂了懂，以一人之力对抗前面近百人的一击，居然还有余地和我交流：“快走！”
我努力站了起来，虽然跌了两下，但是还是站了起来。变回人形做不到，自然也开不了口。但是，我的意思很简单——该走的是你这个笨蛋啊！你一个人挡不住他们的啊！
他像是能听得见我说的话一样，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若我今日殒命，护不住你，不怨；可若弃你苟活，绝不！”
蓝湛说完这句话，就猛的吐出一口血来。不仅如此，他那一头乌黑的青丝，也在一瞬间自发根至发尾都褪成了白色。
这是……
我这才完全清醒过来，蓝湛这是在强行炼化了龙鳞，把那十万年的修为引到自己身上！
可这样，他必定爆体而亡！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爆发而出一声怒吼，燃尽自己最后的一点本源重新化回人形。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能举起上戮剑，直奔蓝湛的方向，在他身后足尖一点，凌空跃起，一剑劈向了他们。
大概是他们也都是强弩之末了，这一剑，格外的顺利。
而蓝湛亦是精疲力尽，向后倒了下去。他浅白色的衣服，如今已经染满了鲜血，变得诡谲艳丽。
我将上戮剑一剑掷在他们面前，伸手便接住了蓝湛。他浑身上下温度高的吓人。
“你疯了吗！跑过来做什么傻事！送什么死！”
“不是，傻事，是救你。”
“我堂堂白虎，要你一个凡人来救吗！”
“……我说过，与我而言，你只是白旻。”
我咳了两声，伸手忽然的在脸上抹了抹，一片湿漉漉的，都分不清究竟是眼泪还是血。
但是，我却看见了。
在姑苏蓝氏，我第一次在小冰块眼里看见的自己，一身肃杀，手执上戮，身上不知是血还是红衣；还有不久之前看见的小冰块浑身是血的样子。原来都是今日，也原来，怎么躲，都没有躲开。
天道，竟是如此吗？
是我闯入的这方人间，为何要让蓝湛与我一同承受。
“别哭，快走。”
是啊，小冰块知道了我的身份，却从始至终都不曾提及。原也不是因为他不愿意提及。而是他也一直都知道，这个身份在这里带来的不是无上的尊容，而是无尽的屠杀。
“蓝湛。”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摸了摸他的那天被我剜过的胸口：“蓝湛。”
蓝湛。
我想逗你，却从未成功；我想气你，却又适得其反；我想救你，却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我想护你，却让你身受重伤；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你活着。
我知道，活下来的才是最痛苦，可是只有活着，才能感觉到痛苦。
我望着他，笑了笑：“蓝湛你知道吗，从来，从来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今天，我想说。我是女孩子，你让让我吧。”
“白旻……别做傻事。”
蓝湛已经猜到了我要做什么，原本奄奄一息的神情，也都有了精神，垂死的手也开始有了力气。
这样，真好。
“不是，傻事，是救你。”
我缓缓低头，将自己的神印贴上了蓝湛的抹额。
神君白虎，愿燃尽本源，自毁神印，剔除神格，以身殉道，哪怕永坠九幽炼狱，只求，姑苏蓝氏蓝忘机，一命。
——
大小呆终究这个走向还是成了脱了缰的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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