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悠悠转醒时，周身被融融暖意包围着。我隐约见得面前有一黑色身影，懵懵懂懂地喊了一声：“……鞅兄？”
黑影快步走到我面前，我方才看清他的相貌——不是卫鞅。我心中一紧，手不自觉地向腰间摸去，却是空荡荡一片，没了吴钩。
“公子不必惊慌。”黑衣人笑着将吴钩递给我，“是把利器，莫弄丢了。”
我见他没甚害我之心，心中警惕也松了几分：“敢问先生，此乃何地？”
黑衣人答道：“此乃秦军大营，在下只是名军令司马，万万称不得先生。”说着又递给我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公子先将这碗汤咥了罢，秦国积贫，拿不出甚肉羹为公子暖身。”
“无妨无妨，多谢司马。”
喝完汤，果然觉得舒服了许多。我这才细细端详起这军令司马。玄衣素朴，一看便是秦人装扮。他似乎与卫鞅差不多年纪，只是比后者看上去沉稳许多，眼中虽流露笑意，可眼底还是充斥着深深的忧虑，隐隐还流出几分王霸之气。
“请公子起身，随我去见秦老前辈与老丞相，还有，那位白衣先生。”
啊对，卫鞅！我急忙问道：“卫鞅说他要见秦公，敢问司马，他见到了么？”
军令司马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公子昏睡一整日夜，自然不知晓。还是请公子自己问先生罢。请。”
随军令司马进得内帐，见大父、公叔痤、卫鞅皆无恙，心下终松了口气：“大父！”
大父闻声转头，不禁讶异挑眉：“晏……”
公叔痤见状急忙借口道：“秦公子如何也来了？”
大父这才改口道：“晏儿？”
公叔痤转而向卫鞅道：“鞅，如何敢 叫秦公子与你犯险？”
卫鞅看似也不愿过多辩解：“学生知错。老师，我扶您去后帐歇息罢。”
看卫鞅临走，我蓦地想起欲问之事：“鞅兄，你见到秦公了么？”
卫鞅摇头：“不曾。只见到了秦将嬴虔。不过刚与你进来的那军令司马，眼光胸襟甚是独到。一个小小的司马，竟能有如此见识，奇。”
见卫鞅与公叔痤出帐，大父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如何？长本事了，敢单枪匹马独闯秦营。”
我嘟囔着走过去：“人家还不是担心你。自己来救老丞相，也不言语，若不是猗家伯父告与我，还真以为你去楚国了。”
大父愣怔片刻：“……是猗顿告知你的？”
“是也。有……甚问题？”
“啊，无妨。倒是你，以后不可如此莽撞，听到没有？”
“知道啦。”我低头应了一声，问道：“我们还要作何打算？秦魏罢兵么？鞅兄呢，去栎阳见秦公么？”
“与老丞相一同回魏国。秦公已提出罢兵之计，只看魏王同意与否。”
我闻言不禁哑然失笑：“这魏王如何能同意？秦国贫弱打不动，魏国可不得一鼓作气？”
大父摇头长叹一声：“那秦国新君的胸襟，非你我常人能及。他甘忍杀父之仇，许老丞相回魏，以石门战前为界，河西之地，仍属魏国。”
我大愕，愣怔许久才结结巴巴开口：“那……那，函谷关……秦人若失函谷关，岂不是……门户大开？还有……那，那河西是多少将士浴血拼杀而来，他便如此……？”
大父依然摇头：“秦公道，河西之地，二十年后，他会夺回来的。”
此话犹如一道闪电，劈得我动弹不得。君有此等胸襟，何愁秦国不强？
“刚鞅兄说嬴虔为将军……那——！”电光火石间我回想起卫鞅之言，不由得全身战栗，“秦国新君，岂不为……”
大父点点头：“不错，正是百万军中生擒老丞相的仲公子，嬴渠梁。”
“……依大父之言，已见过秦公了？”
大父神秘地笑笑：“何止老夫，卫鞅，你，都见过了。”
“我……我？”疑虑之间，我突然想到卫鞅对那军令司马的评价，“难不成……难不成适才那军令司马便是秦公？！”
我猛然回头，那玄衣司马早已悄然离去，帐外空空荡荡无一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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