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蛾长绝(二)

青玄闻言皱眉，终是不忍责怪:“你这张嘴！又胡诌什么？”蜡油大滴大滴的往下落，贺玄身上的琥珀光暗了几分，但他还是轻笑着:“青玄，你抬眼望望四周。”青玄依言望去，河面上的千盏水灯寥寥无几，偶有几盏搁浅在岸边的，也是蜡尽烛微，灯火如豆，己然快要灭了。

青玄惊呆，只蹦出一个单字:“这...”

贺玄缓缓接过话头:“一支蜡烛完全燃尽，大概是一至两个时辰。我...”青玄打断:“你和它们不一样！”贺玄附和:“是，我是与它们不同，我可以燃三个半时辰。”他见青玄又不说话:“青玄，我们看看月亮吧。”青玄没好气:“又不是中秋，赏什么月？”贺玄笑道:“中元的月亮也是一样圆呐。”只是话音未落，又干咳不止。青玄自然是心疼的，用翅膀将贺玄搂得更紧。

河川之上，波浪渐缓，但河风又起，也是贺玄现在逐渐虚弱之故，受了风，瑟瑟发抖。青玄毫无办法，只能将头埋在贺玄怀里，用翅膀替他遮挡，可惜一只飞蛾的翅膀又挡得了多少风呢？

贺玄面无血色，身周的琥珀光也渐淡，只有烛火依旧那么明亮。蜡烛越烧越短，热蜡落在小飞蛾的脸上，身上，翅膀上，青玄烫得直抖，却如何都不放。贺玄见状心急，只好喝斥:“松开！离我远一点！”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声没有一点威摄力，只会更显出他的虚弱。

青玄扶住喊完之后力不从心的贺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管我！”贺玄的烛火撩到了青玄的翅膀，霎时便冒出一股焦味，青玄反应快，侧了侧身，但翅膀还是被烧伤了一小块。贺玄见之心急，抖得更厉害:“你给我松开！”青玄咬着后槽牙，忍着疼，将贺玄摆正，靠在自己身上:“不妨事的。”

贺玄见青玄犯倔一时无法，身上的蜡越融越快，心脉也抽疼不止，他不想让小飞蛾只盯着自己，便同它道:“青玄，你看，河上是不是有萤火虫啊？”

小飞蛾沿河而望，果然在浮梦川两岸冒出星星点点的萤光虫。之前是沿岸水灯太亮掩住了光芒，现在一看，流萤照夜，月挂中天，倒也别有一番宁静之美。青玄也想让贺玄高兴，便忍住哭腔，装出很开怀的样子:“明兄，你看这边！还有，那颗杨树底下，全是！”贺玄随声附和，只是他视物渐渐模，声音更是渐弱。青玄还在看着岸边如点点星子似的萤火虫:“明兄，古人云:‘相逢秋月满，更值萤夜飞。’所言不正是我俩吗？”

贺玄没有反应，青玄又说了两次，仍不见贺玄回答，一看之下才发现，身边的贺玄晕厥过去，面如死灰。青玄这下慌了神儿，大声呼喊，用翅膀奋力拍着他的身子，都收效甚微。最后情急之下，渡了两口真气给贺玄，才算把他救醒。看着悠悠转醒的贺玄，青玄再也憋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分明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只嘣出两个字:“明兄...”

小飞蛾已有近80年没有流过泪，上一次还是他哥哥师无渡修成人身，离他而去的时候，那次他也只是望着哥哥觉得鼻头发酸，偷偷抹泪，不知自己原也可以哭的这么凶。贺玄醒来就赔笑:“吓到你啦吧。快别哭，眼睛肿了，不好看。”青玄千言万语堵在心里，和挨了闷棍一般，他一言不发，又将头埋在贺玄胸口，眼泪也顾不上擦，一滴滴落到融掉的热蜡中。贺玄见青玄不说话，以为是青玄吓得狠了，便开言道:“小飞蛾，你不是一直想跟我中秋赏月吗？现在我们月亮也赏了，还有萤火虫可看。不是很好嘛？”青玄将头沉得低低的，依旧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