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来客

狠下心来一把揭开了那白纱，白半闲不禁在心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还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些，连皮带肉一块下来，局部已经开始发炎变白，斑斑驳驳的血迹红黄相间，让她心头一颤抖，饶是她这般的医术小白，也知如此下去伤口感染，能不能活命尚且两说，更罔论如书中所言的公子如玉。

　　她咽了咽口水，指尖陷入皮肉，用微微的刺痛感迫使肌肉不再猛烈发颤，猛吸几口气后，她将一旁备好的小匕首握在手上，撩开宽大的袖摆取下琉璃镂空灯罩，熟练地将刀刃在昏黄的火烛上翻来覆去地炙烤，又淋上烧酒细细擦拭，温声细语劝慰道“你别怕，我不过是替你将腐肉处理掉，很快就……不会痛会好的……”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成熟老练，希望给他多一点安全感，然而喉头局促的金銮却使他愈发语无伦次起来。

　　忽地手心一凉，清秋色携起她的手在手心里写着“你的手在发颤。“

　　白半闲面色一窘，暗想自己竟然是在眼前这豆芽菜面前露了怯，实属不该，实在丢人，实是失算。正郁闷间，手心上又是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清秋色旋即写着“你的声音也在发颤，在害怕吗？”

　　“第一次操刀，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伤到你的。”白半闲煞有介事地立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有模有样的故作严肃做派引得清秋色微微弯腰，嘴唇微微扬起，是在笑，但是他的嗓子坏了，出不了声。牵了她的手复又写道“我的脸已然如此，你放心下刀便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地将头朝前一搁，引来当头一个大暴栗。

　　“胡说八道，不过是个烧伤罢了，这婵娟人才济济，还会缺那几个可用的大夫不成？”白半闲自然知晓他说的是事实，这样的伤势，便是到了近代也未必能够回复如初，更莫要说这还是个架空古风王朝了，她眯起眼细细看过去，试图从那双眼睛里寻梭出一星半点儿的哀伤，但是，没有，他就像置身事外一样陈述着这个事实。又或者，他早就知晓了这份结果，悲痛已过，剩下的便是不痛不痒了。

　　终究，她选择用拙劣的言语哄骗着他，就像父母口中的打针不疼，吃药不苦，又有几人真的信以为真呢？不过是希望有人可以花些心思哄哄自己罢了。嗔怪道“你这是在怀疑我婵娟国美容的悠久深厚文化，博大精深，东嘉男子大多粗枝大叶，不似在我婵娟，涂脂抹粉，妖娆妩媚，便是稍有伤痕，那胭脂水粉凝膏额黄花钿，应有尽有，何愁来着呢。”白半闲说得信誓旦旦，滔滔不绝，活像一个推销达人，但是那裙摆之下不断抖动的小脚，却实实在在告诉着别人，她毫无底气。

　　清秋色咬着伤痕累累的嘴唇不说话，白半闲捏着他的下巴强硬掰开，用透亮圆滑的支架轻轻叩击了一下他的备贝齿示着威“不要咬，若是再发了炎我便刀剑无眼，直接顺道了。”言罢将烛台拉近，左手扶着颤颤巍巍的右手小心动作起来，一刀又一刀，屏住呼吸，不敢心狠手辣快刀斩乱麻，又是忧心着磨磨唧唧让人受罪，待她完工，那只手臂已经是汗津津木然得全然不听使唤，也不知是着身体太废，还是她的心理实在太差。

　　到了这处，指不准后头还有刀光剑影呢，她却连处理个伤口都有心理障碍，也是……念及此，她不由有些泄气。只觉得自己前路艰难。

　　忽然感觉衣摆一紧，低头便见清秋色探头探脑瞧过来，强打起精神苦笑一声，伸出一只手去，“也只有你了，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请多关照。”

　　清秋色亦是伸手，虽然不知握手为何意，便也学着照做了。

　　将新纱缠好，“一会儿自己去洗个澡，将衣服也带过去，洗好便换上，有伤口的地方便避开，不可以沾上水，知道吗？"白半闲絮絮叨叨交待着，忽然有了一种喜当妈的既视感，瞧着面前的团子乖乖巧巧地颔首点头，虽然糯米团子被烧成了路打滚，但也挡不住一颗老阿姨的心。欣慰笑笑，提起灯盏放心地推门而出。

　　穿过灯火璀璨的酒楼，径直依着记忆朝着王府走去。

　　王府暗流涌动，情绪复杂，她还需要回去探探虚实才是。

　　王府气派非凡，大门虚掩，守卫皆无，唯余一条黑色半人高黑松令犬横在门前，却是半阖着眼，正耷拉着大头打着瞌睡。

　　白半闲抬眼一瞧，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方远三里视物无碍，低声吐槽“这般高调做派，若我是贼，不仅要偷还要惦记，简直败家！家门不幸。”

　　言罢抬脚绕开黑松灵犬便要进去，脚跨进去，又是退出，再跨进去，又缩回来，周而复始，最后自己狠狠栽了一个跟头。

　　不对，如此消极怠工，全然不似一个王府该有的，必然有炸。

　　但是在自己家中，如此大费周章，有必要吗？

　　纠结万分之下，白半闲探出头去贼头贼脑地寻了半天陷进埋伏，始终无果，正要大摇大摆进入时，忽然听闻远处敲锣打鼓之声。

　　又是怂唧唧一阵抱头鼠窜，寻到颓圮的篱墙边上，弯下腰开始扒拉起荒草，这里有一个狗洞，自白半闲的父亲去世，白清欢取了九生一为夫，母女二人关系渐渐疏远，争得面红耳赤是常有的事，白半闲离家出走更是家常便饭，是以，为了方便自己，特意留了这么一个狗洞。如今怎么没了？

　　她土拨鼠似的快速刨着土，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撕裂沙哑的声音“别废功夫了，今天白清欢那斯带着人给你填上了，乖乖走正门吧。"

　　不待她反应，一只铜制雕花镂空烟斗迎面袭来，被她四两拨千斤一个反手快速格挡回击，只听一声惨叫划破寂静的夜。“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