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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傍晚,府上四周寂静。
迎着日落,所有人,包括丫鬟、仆人全都到后花园赏戏去了。
老管家站在前书房门口,抻着门缝缓缓推开,朝里面小声嘀咕了句:“二爷,您让取的药到了。”
闻声,赵中林从书房的隔间里走出来,顺手接过管家手里的物件,贴着外面嗅了嗅:“此事可还有他人知晓?”
老管家细言细声回道:“此事乃二爷亲自吩咐在下的,岂敢让外人知道咯。”
赵中林瞧着手里的东西,十分满意:“不错,此事办的甚是妥当。”
随后又走到书桌前,从面前的抽屉里摸出一张银票,交到老管家手里。
赵中林:“老钱,这是三百银票,你马上去找孙钥匙,让他准备开货(办事儿)。”
“还有,这玩意儿也一并给他。”
老管家看看又回到手里的药包,可以说这东西是干什么用,他再清楚不过。老管家迈迈步子,道:“二爷,恕在下多问句话,您老用这东西做什么呐?”
赵中林听的怒目圆睁:“老钱,府上的规矩莫非你忘了。”
老管家吓的颤着身子直摇头:“二爷,我……”
赵中林提醒:“你要记住,我说什么,你只管去做,千万别犯糊涂花子。”
老管家皱皱眉头,也不敢接着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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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说完,再说说后花园戏台。
那可谓是人满为患。
要说赵府上下起码有一百一十四口人,竟全都涌在了这小小的后花园里。楼上楼下,石凳石椅堆满了人。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躺着的,爬树上的,还有花钱骑人脖子上的,可谓一应俱全。无论如何,也自然全是为了白水苏而来的。
而面对如此场面,那白水苏竟毫不慌乱,只身安稳的坐于梳妆台前,细心描眉画鬓。师兄师弟们也都环于身边,瞧着、学着,帮衬着、羡慕着,话里话外,人前人后也是句句不离半点赞叹之语。
不出半个钟头,妆完,行头备好。小师弟突然出现:“水苏师兄,外头有人找你。”
白水苏停住手中胭脂水粉,侧过脸不太满意:“之安,关键时刻,休要跟师兄耍滑皮(玩笑)。”
小师弟嘟嘟小嘴:“臭师兄,之安可没骗你。如果骗你,照你说的,我……我没小弟弟。”
【此处脸红(๑><๑)】
白水苏拿他没办法,只好走出后台,正巧碰见赵莲心走过来,手里还提着盏花灯。赵莲心一见白水苏,脸色瞬间欢喜几分。
白水苏满面惊讶:“赵小姐,您怎么来了?”
赵莲心欢笑:“角儿,你戴上妆,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也难怪,我当时不就没瞧出你来嘛,现在我算是记在心里了。”
小师弟站在白水苏身边,眼睛片刻不离赵莲心半步。赵莲心见他可爱,蹲下身子来:“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是你大师兄的好朋友了吧。”
之安不敢说话,依旧瞧着她。
白水苏解释:“小师弟他是怕见生人,不是不理你,赵小姐别在意。”
赵莲心摸摸小师弟的脑袋,笑的更开心了。
赵莲心:“好了,角儿马上要开嗓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了。”
白水苏连忙行礼:“还请小姐慢走。”
赵莲心眨眨眼,回头:“谁说我要走了,我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瞧你罢了。”
“记住千万别送,本小姐可不迷路。”
白水苏瞧着赵莲心那提着花灯远去的背影,内心里不由莞尔一笑,和着这满堂灯彩佳话一起淌入心里,使得整个灵魂都是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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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过白水苏,赵莲心提着花灯悠哉悠哉地绕着花园池塘边上走,忽然碰见孙钥匙偷偷摸摸的朝着戏台后面走去,似乎有什么歹意。
要说这孙钥匙,四九城里没有不清楚的。人面上,偷奸耍滑他是门门精通,生活里,吃喝嫖赌他更是样样不落。
卖孩子、偷女人,抽大烟、耍洋牌,没有他不会的。
赵莲心想:“这狗东西八成又是收了谁的好处,要干些偷鸡摸狗的破烂事儿,看本小姐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赵莲心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后来,中途跟了估摸有段路,赵莲心这才发现,原来这小子不是去戏台的,而是去烧茶的茶房的。赵莲心恍然大悟:“莫非这小子想给角儿下毒?”
到茶房,孙钥匙站在门口细心打量一番,正瞧见厨师周师傅在里面忙活。随后左右看看,明白没人,紧紧裤带子,进去,关门。
过了片刻,赵莲心心头不安起来。想那茶房里半天没了动静,灯也亮着,就是没有什么声音传出。
正当赵莲心准备向前一看究竟,这时孙钥匙开门出来了,还穿着之前周师傅的衣裳,手里端着茶水,准备往戏台方向去。赵莲心咬咬牙,骂了口脏话:“真是胡乱咬人的狗东西。”
没办法,赵莲心只好又跟着孙钥匙辗转到戏台,可没想到,这还没到戏台处,就又见一人与孙钥匙对上了头,两人趁着黑夜嘀咕半天,后来的那人才算接过了茶,朝着戏台去了。
孙钥匙看看戏台,吐了口痰便愤愤离开了。
赵莲心见孙钥匙那畜牲走远,急忙朝戏台跑了过去。也许是凑巧,没多远便碰见了小师弟之安正坐在外面啃白馒头。赵莲心二话不说,飞速跑到小师弟面前,坐下。
嘴里甚至还大口喘着粗气。
小师弟见状,吓傻了,坐在赵莲心身边一动不动,手心手背也都颤抖着,不敢放下。
僵持不下,小师弟还是忍不住咂咂嘴:“姐姐,你真好看。”
赵莲心把气息喘匀实了,才开口说话:“你叫之安,对吧。”
小师弟点点头:“是的,姐姐。”
赵莲心双手夹住小师弟的肩膀道:“听姐姐说,有人……有坏人要害你师兄,你快去告诉他。”
小师弟疑惑不解:“姐姐说的是哪个师兄?”
赵莲心:“白水苏啊。”
小师弟惊讶不已:“大师兄?”
赵莲心急忙点点头,表示肯定,又在小师弟耳边留了几句话。
小师弟听完话,飞速扔下馒头,朝着戏台方向跑去。
赵莲心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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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弟飞速赶到后台,发现三师兄正在着装准备上台,来到三师兄旁边,连比带划起来。
三师兄见小师弟慌慌张张的不像样子,言道:“小师弟,你是不是又想骗我借你行头穿啊。别想了,师兄以后要跟着大师兄上台的,没空借与你穿。”
小师弟摇摇头,急得插不上话。
三师兄又摸摸小师弟的脸蛋,道:“等师兄挣上银子,我送你一身行头,让你跟着我们玩,怎样?”
小师弟见他完全不给自己话语权,只好狠心打断:“三师兄你听我说,有人要害大师兄。”
“要害大师兄。”
三师兄愣了神儿,眼睛瞧着之安小师弟。
三师兄道:“这个借口,那我更不能借你……等等,你说什么?有人要害大师兄?你跟我逗闷子的吧。”
小师弟拉住三师兄的裤腿,哀求:“之安说的是真的,呜呜呜……你也不相信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骗人了,呜呜呜……”
小师弟没办法,急得心里只能哭出来。
三师兄见小师弟这么认真,也不能不信他。
三师兄说:“那你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害大师兄的?”
小师弟随口即出:“他们在茶水里下了药,只要大师兄喝上小口就会死。”
三师兄眼睛瞪大:“你是说大师兄候场清嗓子的茶水?”
小师弟随即点点头,擦着眼泪。
三师兄气的咬牙跺脚:“奶奶的,完了。”
三师兄拖着行头,慌忙跑到戏台前,来到侧面候场角落。
白水苏正巧端起那碗茶水,准备往嘴里送茶。
而台下百人喝彩,三师兄站在候场角落,内心可谓纠结不堪,最后还是看不下去,带着行头走了出来。
白水苏听见台下没了声音,不由停住手中茶杯,侧过脸来。
三师兄匆忙道:“大师兄。”
白水苏不由紧皱眉头,话语用力:“止明,你怎么上台了,不是还没到你吗?”
三师兄瞧眼台下,所有人议论纷纷起来。又瞧眼白水苏,说:“大师兄,我……”
犹豫半天,三师兄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他不是说不出,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满脑子都是昨晚的事。
因为在昨晚。
赵中林曾找过他,并说了一些十分诱人的话。
赵中林说:“只要你帮我做了白水苏,劳资我让你当这四九城唯一的角儿,你觉得如何啊?”
三师兄开始并没有同意他的建议。只因为白水苏身为七良社的角儿,平日里尊师敬道不说,对下面的师弟们也都关爱有加,这对于别的戏社来说,本就是天壤之别。
但是,人总会有私欲的。三师兄当时这么想:老师傅如今都已经晚年七十有三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少年头。至于自己以后能不能红、能不能活下去都很难说,所以……
所以如今他又变了,他再想了想,他觉得自己特别的软弱。就拿现在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狼心狗肺的做法,他后悔、他愤恨自己。
再说,当白水苏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又怎能亲眼看见曾经疼爱自己如亲人般的师兄含冤而死呢?那他不更是畜牲了吗?所以,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忏悔。他觉得应该去死的是自己。因为他没有颜面继续待下去了,待在所有人的身边。
完全没有。
三师兄真真切切地瞧了眼白水苏,然后莫名笑了笑,眼眶润红。
三师兄接过白水苏手中的那杯茶,立于台上,面向台下的人,高声一句:“今日感谢大家前来捧场,我顾止明与师兄白水苏,向大伙敬上一杯,感谢所有的衣食父母们,请受我等一敬。”
说完,三师兄一饮而下。此时白水苏愣在了原地,随后明白,又跟着上前鞠躬致谢。
台下有人欢呼,有人谩骂。尤其是赵中林与孙钥匙两人。
赵中林瞧这出,气的牙痒痒:“娘的,这小子可真是个善变的臭虫,死不足惜。”
看到这里,赵莲心多少也明白了。原来之前在戏台外与贼人孙钥匙接头的人,是他。
果真是无比奇妙。
茶尽,三师兄站在台上候了片刻,最终药劲儿上来了,他抵不了,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完全止不住。白水苏见状,也完全不顾台下观众如何如何,而是飞身向前,拖住三师兄的胳膊,两人稳稳的坐在地上,血渍布满三师兄全身,颜色红的吓人。
白水苏不明白为何如此,高声喊道:“止明,你……你怎么了?”
此时,白水苏又不经意间瞧了眼地上散落的茶杯,心里彻底明白了。
白水苏颤抖着嘴唇:“茶……茶里有毒。”
三师兄弯起嘴角微笑:“大师兄,你别在意,这都是我自找的,我罪有应得。”
“我对不起你。”
白水苏忍不住,拉住他的手:“你放屁。”
三师兄:“是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只要是取了你的命,我就能……能成角儿了。”
“对不起……”
三师兄弯起嘴角,微微一笑。
白水苏眼泪簌簌:“臭小子,你糊涂啊,你忘了先生说过的话吗,你是他老人家的根、他老人家的命啊。”
三师兄无奈:“大师兄、白水苏,顾止明还请你……照顾好我爹,照顾好咱先生,让他原谅我做儿子的不……不孝。”
说完,三师兄还是先离开了所有的人。
也是那晚,老师傅听说三师兄死于非命,最终心火怒烧,亡于次日凌晨三更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