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的光冥暗成了灰色,碧青的夜蔓延开来,遮盖住了沧桑的东京。点点星光散落在天幕四方,辽阔无际。
虽然早在半年前就开放了夜市,但赵渊毕竟不是神,不能凭空变出钱来塞进黎庶的腰包里,再依此时的天寒地冻,着实没什么人出来做买卖,凡事没穷到揭不开锅且不想冻成鹌鹑的都缩在棉被里和周公谈交易去了。
客栈已经打烊了,两人直接从屋檐掠上了客栈三楼。
客房的炉子生的很热,周翡脱去外衣坐在床沿犹豫了半晌,到底没舍得把那麻烦的头发拆开,拿脚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温热的洗脚水。
谢允左脚踢毽子似的没型没款的翘着,坐在油灯下,咬着笔杆走神……哦,不,用他的话来说是欣赏美人。
周翡做不到眼不见,于是果断拿脚用力一拨洗脚水,登时间水花四溅,那点如豆的火光在劲风的夹击下难以为继,倏的灭了。
谢允护住他那一堆手稿躲开,还没忘惨兮兮的“哎哟”着唤了一声,委委屈屈道:
“哎呀呀,周女侠,行行好。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靠着笔墨纸砚讨饭吃,挡不到您的阳关大道,挡着了也用不着你这把宰牛刀来宰啊。”
周翡对他的厚颜无耻早已习以为常,好整以暇地收回了她作怪的腿道:
“我看相公你活蹦乱跳,一点也没有要歇菜的意思。本女侠可是看你发了半宿的呆,担心你睡着掉下来把脖子摔断才好心出言提醒。”
“是是,多谢周女侠。”
谢允随手放下他那一堆手稿,借着黑暗转眼间挪到了周翡身旁,在她嘴角偷了个香,俯下身去,摸索着帮她擦着脚上的水。
周翡拿手擦完脸,才发现谢允压根没在看她,她的嫌弃演给了空气看,于是干咳了一声随口问道:
“你又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惊堂木》……啧,小红玉今天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谢允如愿以偿的挨了打才缓缓开口道:
“一个帝女,亡国后忍辱负重,卸红颜,磨一剑。北上刺杀伪帝,功败垂成,被焚于香山,祭奠亡灵。她死后怨气不散,化为子规,飞回了帝都。欣逢盛世,便以为天恩见怜,故国山河依旧。直到大殿中一声异国惊堂木响,她才意识到百年繁华已经落幕,改朝换代了。于是夜夜啼血,她的血染红了香山的枫叶,把天边的白云映成了晚霞,魂魄随着远去的云游向天际,蓦然回首间,见重叠的山影与云海翻腾成了一片。高远而不可睹,浩渺而不可闻,高山仰止间, 便以为远山成云。”
“听不懂。”
黑暗那边听了周翡简短的点评道传来几声大笑了几声若有所指的叹道:
“山拔势而起,再高也高不过傲世九天的云啊。”
谢允说完趁周翡不注意,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她脚心帮她穿好了袜子。
他难得没讨到打,这种情况要么是周翡心情意外的好,要么是自己干了啥把她惹毛了。谢允沉思良久,听周翡问道:
“那件事,真不能跟我说说吗?”
赵明琛无心之间的一句话一直萦绕在周翡耳旁,占据她半个胸膛,想问又不敢冒然问出口。听他扯了半宿淡,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那个人手上动作没停,三下五除二在周翡身边刨了个床位,三寸长舌却像被周翡的三尺青锋割去了似的。
夜色太暗,周翡看不清他的脸色,将心比心了一番,有些后悔的翻身将自己裹进了被子,往回找补道:
“算了,都过去了……早点睡。”
谢允听了这话似乎低笑了一声道:“阿翡,其实就是我不说,你总有一天也会去查,是么?”
周翡翻回来,面壁似的对着谢允的轮廓想了想,没有否认。
谢允回手捞了她一把。一股温热的气息凑上了她脸颊,就在她准备洗耳恭听时,听那厮道:
“那你还是去查好了。”
周翡:“……”
真想把他一脚踹下去!!!
身旁的那位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怒火,又小声接了一句:
“这样是不是会显得我在你心里比较重要?”
周翡成功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寻思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这话是真情还是假意,翻了个边戳了戳一旁闭眼假寐的人道:
“你犯什么毛病了?”
谢允偏头打量了她一会,将她裹在怀里,低声道:“你猜?”
“我不猜……”
夜深交颈,鸳鸯绣被翻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