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

自从北定中原，四海宾服，四十八寨大事小事加在一块儿多如牛毛。

　　就暗桩这一块来说，以周翡为首的弟子要尽快让其在北边扎下根。上一辈人在渐渐老去，新一辈的人总要慢慢被扶植起来。

　　半年前，谢允悄悄摸摸的在师父师叔和四十八寨在几位长辈的见证下在蓬莱把周翡给娶了，赵渊那就谢允事后潦草的一封报备信，好不尴尬，只好捏着鼻子对满朝文武说端亲王和周相独女念家国初定，经济萧条，不愿劳师动众云云糊弄满朝文武。然后东京那座新的端王府上长长的礼单已经积灰，金银珠宝、古董文玩至今也没被拆封。

　　两人当然不可能全然出来玩。

　   天至破晓，晨光熹微。

　　谢允给周翡挽了个稍微像样点的发髻，进宫给那位拜个晚年，顺便赔个相当没有诚意礼。不过这个礼赵渊敢不敢收还难说，毕竟脖子上熹微留下的寒光还没散呢。

　　从金陵祭天算起，谢允已经有快三年多没见他了。宫里天天锦衣玉食的也没能让这位陛下多长两斤肉，稍稍圆润一点。往东宫里一摆真真比那黄花瘦，整个人比大病初愈落下一身小毛病的谢允憔悴还上不只几分，想必是《白骨传》的余毒犹在。

　　宰相肚里好撑船，古人诚不欺我。不管赵渊心里怎么想的，都以一个长辈的姿态对谢允周翡扯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金银珠宝什么的自是少不了赏的，又拉着他们去看了谢允小时候住的地方——东宫。

　　周翡今天进宫没带刀，于是手贱的掐了根枝条拿在手里百无聊奈的转着，什么品种不清楚，反正贵就对了。

　　东宫的奢华自是不必说的，丝毫没有几十年前残破萧条的影子——在那场大火后曹仲昆便着人重新修葺了。

　　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

　　用谢允的话来说那些值得他回忆的东西一把火早烧没了，没什么观赏的必要了，两人仪式性的参观了一圈，找赵渊打了顿秋风后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走人了。

　　江山胜处，几道斜阳。

　　出宫门不远，有一个锦袍上滚着银边的青年公子立在路旁，路边马车旁有一个长者恭恭敬敬的朝着那公子站着，那公子见有人来了微微偏头看向周翡他们。

　　竟是赵明琛和白先生。

　　赵明琛上前规规矩矩的施礼道：“三哥、三嫂。”

　　谢允见此人变脸如翻书，立马收起了他那副吊儿郎当，难得端起了一副正经人的模样“嗯”了一声。

　　虽然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还是很记挂他这个从小到大给跟在他旁边添麻烦的小三弟。

　岁月无情，不经意间，他已经从一个追着他跑的小兔崽子长成了不可一世的少年郎，现下这个少年郎经历了世事，练达了人情俨然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江山完璧之日，父皇大赦天下同时还了我亲王之位。那时三嫂已经带着三哥离开了，三哥应该不知道。”

　　其实谢允心里清楚，但是嘴上十分硬，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嗯。”

　　赵明琛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失落，还没等旁人看真切，便又笑得温润如玉。

　     ……

　　一炷香的时间，白先生已经将马车赶到了东京最繁华的酒楼，赵明琛将二人带至包厢。

　　“小时候不懂事，给三哥三嫂添麻烦了。”

　　“不必为了往事太过介怀。”谢允砸吧了口茶道：“明琛，阳关大道漫漫，数一数过去走的路再埋头前行，总比回头再走一遍着自己已经走过的路好。”

　　赵明琛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笑笑坦白道：“其实我被禁足的时候也没怎么消停，托白先生和一些江湖朋友查了一些前尘往事，无意间查出了一些陈年旧事，这些事三哥之前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周翡开始全神贯注的开着小差，听到这回了回神。

　　“三哥在这件事后走入寻常百姓家。别人……和从前的我都觉得三哥不务正业，文不成，武不就的。可后来觉得三哥不应该是这样的。”赵明琛顿了顿接着道：“于是这几年内，我拙劣地效仿三哥，和白先生去了很多地方，也懂了很多道理……”

　　这件事到底是什么？

　　周翡开始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后面不知想起了什么，冷冷的开口截断兄弟二人叙旧道：“殿下，之前楚楚同我说您不知抽了什么风，放着清贵王爷不当，非要在江湖里漂泊……”

　　赵明琛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周翡那声殿下指的不是他是谢允，脱口道：“怎么，三哥没……”

　　说了一小半，发觉自己说的是废话，因为以谢允的性子说了才奇怪，于是闭嘴不吭声了。

　　“小兔崽子，管杀不管埋。”谢允在心里把赵明琛鞭挞一番，毫不走心敷衍道：

　　“没什么，少不更事，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跑前线去找曹胖子打架，打输了没脸就躲起来了。”

　　周翡、赵明琛：“……”

　　“明琛，你长大了。”

　　高手过招，唯快不破。谢允不等他俩反问，果断转移了话题。

      “如果那个位置依旧是你想要的，你大可去争取，你不乏小聪明，自然也不缺大智慧……但是你掉进去了，三哥未必会再去捞你一次。”

　　因为，你长大了……

　　赵明琛摇摇头道：“我既不能像三哥那样，不问庙堂，那么今后愿做一个纯臣……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三哥三嫂。”

　　周翡：“不谢。”

　　周翡趁那俩兄弟叙旧，对着饭桌上的食物一顿风卷残云。

　　谢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