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阑灯炧,尽欢而散。
吴楚楚编写的《武典》开始在江湖中传阅。人们不知从何方来,也不知去向何方了。
柳家庄后院,吴楚楚依依不舍的放开周翡的手,挥手告别。谢允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实在憋不住回头别有深意的看了李晟一眼道:
“大当家此时想必知道了,李公子早做打算。”
李晟本意真的只是想帮吴楚楚把《武典》在江湖中传阅,好不负她在上面花的那么多心血。来了这么多人,他本人比周翡还意外,意外之余,便顺水推舟,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婚事办了。
周翡长这么大,头一次佩服起她哥来了,心中有万千感慨想要抒发,奈何腹中墨水不够。最后只憋出了一句:
“哥,先斩后奏,勇啊!”
回四十八寨过了一个还算热闹的年,两人便一路北上,来到了旧都。
其实此时的旧都已经不叫旧都了。乾封元年,赵渊迁都时,将京城更名东京。可惜那时谢允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没赶上。
刚出元宵,东京青石路上依旧贴着一层薄薄的寒冰,有一串常常的脚印绵延至视线的尽头。鹅黄色的腊梅花静静的开在古都的每一个角落,淡淡的芬芳弥漫在空气当中,盖过了曾经挥之不去的硝烟味。两人将马拴在了城外,踏着雪徒步走进了谢允魂牵梦绕过的故乡。
周翡不是第一来东京,但确确实实是第一次心平气和的用心看东京。之前每次来不是惦记着找解药秘籍,就是千里迢迢赶来烧童开阳宅子的。
东京其实不比金陵繁华多少,但是它又别有一番风华。她的繁华不带一点儿香甜温柔的金粉味。
琼瑶楼阁,朱红深抹。飞檐斗拱,青瓦翼翼。
四十八寨是她的家,这是谢允的家么?
两人不知不觉走进了城中,脚下的薄冰嚓嚓擦地响着,天上还飘着一点薄雪,落入人的后颈融化后一片冰凉。两人现在四十八寨的新暗桩落了脚。
四十八寨的新暗桩是一家客栈,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三楼,走在前面的谢允忽然望着一个方向停了下来,周翡抬头刚好隐隐看见皇城的一角。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谢允轻轻地开口道,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声悠长的叹息:“可惜它离我的家很远,所以我找了很多年,想找到那条回家的路。”
“那你……找到了吗?”
谢允大多时候都表现的没心没肺,三言两语就可以吊着周翡的喜怒绕着大昭跑一圈,因为也不能真砍了他胳膊和腿,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憋了一肚子火。尤其是在透骨青解了后,心本来就不那么细的周翡常常会忘记他还有一个端王的身份,还有那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甚至不足为她道的落寞。
可惜周翡天生也不是什么贤妻,也没有安慰人发天赋。犹豫了片刻,尝试拉过谢允拢在棉袄下的手,发现他指尖冷的不像样子,继而将他的手捂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嗯。”谢允不甚明显的笑了一下,并没有拒绝周翡的好意,反而放轻了声音一本正经道:
“之前做梦,梦中有一条红鲤鱼,可能是看我长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就发了善心,带我去见了一个水中的精怪……”
周翡对他正经不过三句早已习以为常,失笑道:“你不会要告诉我那是一只水草精。”
“唔。”谢允不再远眺皇宫的一角,转而低头看着周翡,发现她穿的恰好是那条火红的衣裙。
“有点好看……”谢允默不作声的咽了口口水,觉得有些话说出口不仅太肉麻,还有点假,毁掉又未免太可惜。忍不住在心中默念道:
“阿翡,你在哪儿我的故乡就在哪啊。”
周翡本来想追问一句“然后呢?”,然而对上了谢允温柔的能溺死人的目光又生生的咽回去了,差点没噎死自己。
谢允欣赏完了媳妇才笑着道:“心安之处,即是故乡啊。”
人本过客来无处,休说故里在何方。
“好像没什么毛病……”周翡一边想着一边将谢允捂不热的手一放,不由分说的将他推进客房,吩咐道:“哪暖和哪待着去,应何从说了你落下了点畏寒的毛病,站在西北风里伤春悲秋很有意境?我去给我娘寄封信……唉,你药又喝完了是吧,应何从给开了个新方子,我重新去抓几幅。”
“小红玉长大了,知道心疼爹了。“谢允耐心的听周翡叨叨完,拿扇子在周翡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顺便侧身躲过了周翡捅来的刀柄。
周翡两张纸那么厚的耐心早就消耗殆尽,由于三两下还真打不过这个病秧子,于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走了。
谢允手贱地推开窗,靠着窗棂伸了个懒腰,方才还很安静的大街,不知什么时候热闹了起来,地下来不及融化的薄冰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践成了水花。他看着周翡火红的背影出现在楼下,直到隐没其中不见了,才万分不舍的将窗子关上了。
周翡也许感受到了谢允的不舍,回来特地熬了一碗特苦的药聊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