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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魍魉一念间

再临长安

●狐仙李×公子杜

●刀子警告 be警告 太白死亡警告

“达夫,我这体质怎么破?”杜甫皱着眉头,一管笔在宣纸上乱描,也不知在画些什么。高适挠头道:“要不,请笔仙问问?据说笔仙灵验得很,他说不定能给你答案。”“笔仙?”杜甫看向手中的兔毫。“一张纸,一支笔就够了,虽然最好是一男一女,但一时半会也找不着姑娘,高某人便委屈一下,陪你召笔仙。”高适从那刀宣纸中抽出一张新的,四边分别写上数字一至十,唐宋元明清,男女与是否。杜甫没打断他,且将那奇怪的内容当作阵法。

“写你要问的问题,然后写三个备选答案。”高适将笔递给杜甫。后者接过笔,写下“如何解吾体质”,又写“吾认识阁下否”,犹豫片刻,搁了笔。“没了?”高适凑过去看问题。杜甫点头:“没了。”“哎,我以为子美会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来着。”“大是大非,天下无人能解得,还是别问这些好。”他铺好宣纸,“接下来如何?”

“我们一同执笔,肘、臂、腕悬空,且不可让笔掉落。”高适蘸饱墨汁,指尖勾起杜甫的手,“跟我念——‘笔仙笔仙,吾为汝之前,汝为吾之今生,若要与吾续缘,请于纸上主画诺’。”杜甫重复一遍,兔毫渐渐动了起来。

“汝为笔仙乎?打勾或打叉。”高适小心翼翼道。那笔再次动了起来,缓缓画出一个勾号。“召来了。子美,问吧。”高适另一只手戳戳杜甫。后者轻声道:“我的体质……”他话音未落,笔兀自动了起来,朝着“随缘”方向画圈。“多谢。那——阁下可认识我?”杜甫语罢,笔似是犹豫了一下,朝着“见过”方向画圈。

凝视着墨迹,杜甫心下了然:“笔仙,今乃至此也善乎?”他甫一说完,笔当即停下。“问完了?”高适松开他的手。“嗯。和我心中答案差不多,就是没想到笔仙会认识我。”杜甫搁笔。高适收了宣纸:“笔仙让你随缘,你就随缘呗,别这么自责。”“我怕你们出事。”杜甫轻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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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仙笔仙,吾为汝之前,汝为吾之今生,若要与吾续缘,请于纸上主画诺。”此后,杜甫时常召唤笔仙,同他闲聊。在第七次召唤笔仙时,他提出了与笔仙结缘。

“笔仙,有什么想吃的吗?”同笔仙结缘需要一份吃食,且除笔仙外的人不得食用。鸡距笔渐渐转动,带着杜甫的手,缓缓写下“桃花醉”三字。“桃花醉?你想喝这个?”杜甫凝视着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兔毫再次转动,划下一个勾号。

“知道了。今天就到这里好吗,我去备桃花醉。”杜甫见那笔不再转动,便搁了笔,起身去寻桃花醉。他走后,墨迹渐渐扭曲,幻化成白衣青年模样。“还没认出我是谁么?”青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书房,尔后,飞身翻出窗户,溜进杜府祖先祠中,僵作狐仙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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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酒窖里的桃花醉怎么没了?”杜甫找出酒坛,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姑母闻声而来,心下奇怪,一一盘问了杜家子弟,盘问的结果却是近日无人进酒窖。杜甫欲去书房告知笔仙,正要出门,在门槛边瞧见个爪印。

“姑母,你且来看,这爪印是猫儿么?”杜甫扯扯姑母衣袖。后者眯眼端详了半晌,摇头道:“不,怕是狐狸。”“府上何时多出只狐狸?”杜甫皱眉,“还是……会喝酒的狐狸。”“二甫莫要纠结了,权当被坊间狡童偷了去罢。”姑母拍拍他肩。杜甫不情愿地起身,道谢后去了祖先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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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儿似乎有在这藏酒……”杜甫努力回忆前些日子瞥见舞勺小童将桃花醉搬进祖先祠的场景,“找到了!……怎么也是空的?”他从石板下翻出个空酒坛。

尔后,杜甫找来杜丰,敛了气场,以防将小孩儿吓哭:“丰儿,前几日兄长看见你搬了桃花醉进祖先祠,现今怎的没了,是不是偷喝酒——”他话音未落,杜丰便拽着他裔摆频频摇头:“丰儿没有偷喝!上次喝酒是因为不服太白先生,才……”他连忙捂上嘴,一双墨眸盯着杜子美。

“太白先生是谁?”杜甫皱眉。杜丰依旧捂着嘴,抬手指指全神像中的狐仙:“他。”“丰儿,跟兄长说真话,兄长不告诉姑母。”杜甫语气严肃几分。“丰儿没撒谎!太白先生快出来,兄长他不信有狐仙——”杜丰含糊不清道。

半晌,那塑像不见动静。杜甫揉揉杜丰的头:“丰儿,怎么不见太白先生?”“我……”杜丰一时语塞,急得快哭出来,泪珠攒在眼眶中,一晃一晃,“先生……”

“叫你先生我所谓何事?”忽地,神台上出现个白衣道人,跷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喝酒,“小子,和我一道时顽得很,怎的一对上自家兄长,忽地不行了?”他拭去唇边残酒:“你兄长倒是挺温润。”杜甫愣神片刻,掐掐自己,确认了这个道人不是幻象。他拾起空酒坛,皱眉道:“桃花醉可是你喝的?”李白将空空如也的酒葫随手扔了出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纵身跃下神台,走到杜甫面前,俯身看着小郎君:“一切都只是真真假假,也有也无罢了。”

“少与我口舌。如此看来,阁下不像是狐仙,倒像狐妖。仙摒除七情六欲,但阁下却——”杜甫将空酒坛丢过去,“偷喝桃花醉,还带坏丰儿。”李白笑着接住酒坛,神情散漫得紧:“那小郎君说说,怎样才像仙人?”杜甫偏过头,故意同他怄气:“反正不是你这样。”“我这样?我这样是哪样?”李白不让寸步,渐渐逼近。“轻浮恣意,没个正形。”杜甫转身,拉起杜丰的手就要离开,“宗祠中狐仙塑像分明仪表堂堂,你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还是多小心自己,莫要被市井之徒轻薄了去。”

“轻薄?小郎君,先看清自己处境罢。”李白声音飘渺起来,忽远忽近地响在他脑畔。杜甫回头,只见祖先祠、杜丰、李太白皆晃作幻影,尔后,一片漆黑铺天盖地而来。他乱挥着双手,刚巧打在什么东西上。杜甫想抓住那个东西,却听见铁链响动,睁眼发现自己的手已然被铐了个结实。

“醒了?”一旁的狐狸抬抬眸,继续舔舐伤口,“别看我,不是我抓的你。”他感受到杜甫目光,无奈道。后者试图挣开铁链,响动与剐蹭声不绝:“我们为何被抓?”李白一双狐耳折下来:“我偷了月亮。”“你!如实招来,除了饮桃花醉、偷月亮和带坏丰儿,你还干过什么无法无天之事?”杜甫一拳锤上墙。“没了,真没了。”李白露出个狐笑,“小爷就是因为偷月亮被追杀,所以才来到杜府避避风头。谁知连累了杜小郎君,实在抱歉。”

“罢了罢了。在下杜甫,字子美,阁下贵姓?”杜甫叹了口气。“免贵,在下李白,字太白。”李白甩甩脑袋。“太白兄不如说说,你怎么偷的月亮?”杜甫见无事可做,也暂时逃不出这地方,只得同李白闲聊。后者似是有些委屈:“我只是想把月亮还回去,谁知老匹夫如此记仇,教那群乌合之众追杀我七年之久。”他一爪拍开旁边的小石子,却牵动了伤口,当即老实下来。“按你的话说,月亮原本在圣上手中,不在天上?”杜甫有些震惊,他没想到月亮可以被摘下来。

“原本是在天上的,谁知老匹夫非要搞什么祭祀……”李白不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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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愿一明月,与苍天同寿,烈阳同辉!”祭天仪式上,李隆基竟向天道索取月亮。说来奇怪,当晚紫薇星真的给他托了梦,大概意思是月亮已降世大唐。

从此夜晚不见明月皓皓,只看银河渺渺。星疏之时,地皆死寂,风凛萤火映天青,且将此身付沧溟。

百妖伺机而动,闹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李白看不得百姓疾苦,化作原身偷了月亮。李隆基发觉后,龙颜震怒,一纸诏书派出上百卫兵,就为捉拿这千年妖狐,历时七年之久。李白认为他们追不到巩县,便放松了警惕,在杜府白住了数月。

今日瞧见杜甫寻桃花醉,心下盘算着顽劣把戏。再抬眼,已不见他身影。李白阖眸,正要使个术法感知杜甫方位,刚巧被歹人逮了空子,一柄长剑贯穿肋骨间。

他同歹人缠斗时,差点被随行的天师封了全身灵脉。李白终是被那符箓伤到丹田,体力渐渐不支,带了一身伤,被丢掉地牢中,同杜甫被关在一起。

“懂了么?”李白理理身上凌乱的毛,“现在我这个样子,自保都难,小郎君好自为之吧。”“等等,他们把我铐起来作甚?”杜甫凝视着手腕上的铁链。“因为你召了笔仙。”李白蹿上他肩头,肉垫按按杜甫的脸,“你召来的笔仙,其实是我的灵识。我俩既已结缘,他们当然会把你抓起来,好歹算半个人质。”“这就是你偷喝桃花醉的理由?”杜甫偏眼瞥一眼肩上的白团子,“狐仙不应该是九尾灵狐吗,怎么你的原身如此……可爱。”他忍住想上去呼噜两把狐狸的冲动。

“小爷我原身气派得很,谁让那老道士伤了我灵脉,这样节省灵力。”李太白张口咬咬他耳尖,“等咱出去了,再看原身也不迟。”“好好好,都依你。”杜子美被他咬得痒痒,笑道。“别用哄黄口小儿的语气哄我!小爷可是狐仙,被提溜下来见见世面而已。”白团子耸动几下。

说话间,地牢的门被打开。李白弓起背,摆出攻击架势。“李太白,还记得我么?”安庆绪推门而入,“家君之仇,今日必报。”“我呸!你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杀了他为民除害怎么了!”李太白估摸着灵力大抵够用,跳下杜甫肩头,化作人形。安庆绪一刀飞出,擦过李白面颊,尔后钉在了墙上:“你也不瞧瞧,现在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迟早要把你削成雪花鱼片。”李白抽出腰间龙泉,“子美在你手中又如何?”语罢,便同安庆绪缠斗在一起。安庆绪拔出嵌在墙上的刀,身法奇诡莫测,李太白被他东一下西一下弄得左支右绌,不少尚未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白衣隐隐渗出血迹。安庆绪逮了空子,一刀裹挟着阴风破空而来。李白裔角被那刀砍中,当即毁了大半。

“太白兄小心!”杜甫脱身不得,只得在一旁着急。李白拭去脸颊上血迹,拄着龙泉起身:“安静待在一边。”安庆绪一刀捅过去,李白趁机躲开,那刀恰巧斩断了杜甫右手腕上的铁链。杜甫虽挣脱一只手,却帮不上李白什么忙,只得在安庆绪被后者逼至墙角时,狠狠地往他背上踹了一脚。安庆绪立即爬起,拭去脸上的灰尘,一刀贯穿了杜子美左手心。“老实点,否则我挑了你手筋。”他瞪着杜子美。后者面无表情地又是一脚,却被安庆绪握住了脚踝。“现在的小少爷都这么骄横矜傲么?看来我得——”他拔出杜甫手心的刀,“好好管教管教。”

李白趁机出剑,龙泉即将刺中安庆绪后心口时,一道符箓飞来,将剑打偏,龙泉只划破了安庆绪外袍。“何人!”李太白喝道。谁料安庆绪松开杜甫脚踝,一刀贯穿了他胸膛。

安庆绪将刀拔出,只见李白牙关中渗出血来,鲜红迅速蔓延开,衬着他一身白衣,像极冬日里被孩童染上胭脂的雪。杜甫的惊呼被一道没什么威力的符箓堵上,他强行撕下,抢过安庆绪还在滴血的刀,斩断了铁链。后者正欲发作,杜甫一刀刺入他腰间,那里也涌出血来。安庆绪皱着眉,想了结杜甫,但碍于李白还剩些灵力,便先包扎伤口去。

“太白兄……”杜子美哑声将李太白扶起。后者扯扯嘴角,抬手于空中画了阵法,再睁眼,二人已出地牢,大抵是在杜府后边那片桃林中。“送你件礼物,赔那几坛桃花醉。”李太白语罢,放出九尾,提剑全数割下。“我不要。”杜子美脸上已是涕泗滂沱,他抬手随意抹了把泪水,“我想你活下去。”李白笑而不语,那九尾化作件狐裘,轻飘飘落在杜甫肩上。后者慌忙扯下,抬头却不见李白踪影。

杜子美这才想起手上的伤,生怕染红了狐裘,连忙撕下衣袖草草包扎。他颤抖着指尖捧起狐裘,跌跌撞撞回了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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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头七那天,下了场大雪。

北风自杜子美鬓边凛凛而去,他拢好被吹乱的发丝,怀里抱着那件狐裘。他行至桃林深处一方剑冢,朝着石碑盈盈拜下:“太白兄,给你带了桃花醉。以后每年都来烦你几次,不许嫌弃我。”杜子美捏紧狐裘一角,生怕北风将狐裘吹了去。

他忽地抬手,咬破指尖,在石碑上写着什么,力气大得似是要将指尖磨得只剩白骨。“子美一厢情愿如此,太白兄,三泉再会。”他苍白地笑笑,起身离开。

石碑上,原本刻着的“李白”二字旁,一行“未亡人杜子美”猩红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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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月亮的李白已死,夜幕却还是漆黑得骇人。百姓已习惯了没有明月的夜,继续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却无人知,当年李太白在杜子美昏迷时,将月亮藏进了后者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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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后。

池中月影被孩童冻得通红的手撩动,潋潋滟滟地震颤。不过总角年岁的李白掬一捧清水,小心翼翼送到月娃面前:“娘亲快看,月亮在十二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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