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老四在宫里对赫连湫动手了?”
“是。”
“死了没?”那人一身素服,跪坐在佛像前,虔诚的像个真正的信徒。
隐在角落的人也低头跪着,跪的不是佛,跪的却是这个素服信徒。“没有。”
“哼……”他抬起头来,竟是一张与赫连祀瑾有些七分相似的脸,眼里头的狠劲却是分外狰狞。“真是废物,还以为长进了呢。”
“有人护着他,那个人很强。之前派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一个……这次也是因为这个人……”
他拧着手里头绷紧的佛珠,珠粒间的摩擦嗤嗤作响。
跪在角落里的人,神经不自觉的跳了跳,到嘴的话还是吐了出来。“主上,属下以为已打草惊蛇,不宜再次行动。”
说罢,伏地不起。然,料想的怒斥没有来。
他嗤笑一声“你以为老四为什么将我们的人放出来?给权到秦疏手上?”
赫连溯旁的没学会,借刀杀人却是使炉火纯青。
“……”伏地属下无言,不敢抬首。
“不给他整点什么出来,可就要拿旁的人出气……”他继续拧着佛珠,放缓了力道。
他瞧着面前的佛像,像是在同佛像说话,又像在自语:“我们这些旁的人,本来早该死的不是吗?这活的……一点都不快活……但是……”
他语气愈恨,手头上的力也愈狠。
“咔嚓”佛珠串应声而断,佛珠一个又一个的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是他赫连湫……凭什么过的比我快活?”
……
东晋皇宫中,齐楚从见到凌洛的惊讶,到瞧着赫连祀瑾身上伤的焦急担忧,仅仅只用了几秒。
“十三!”
齐楚从凌洛这将赫连祀瑾架到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却带着连他自己没察觉到的急迫。
赫连祀瑾的安危在前,他身边的人都会格外谨慎和……紧张。
尽管齐楚当时没有余力去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在规避她。
齐楚怀疑她。从在皇宫见到她第一眼起,齐楚就不再信任她。
那……祀瑾呢……
凌洛莫名觉得有些烦躁,或者说……不安。或许陌生的情绪本身就让人不安,凌洛这般安慰自己,甚至没考虑到基本的逻辑。
“殿下……”落月试图凑上前观察凌洛的神情。
皱眉,戾气丛生。落月当即掐灭好奇,闭嘴。
“你先回去吧。”
落月盲目听从点头,瞧着人跳下马车消失,而后……
“!!!”
她自己先回去?!可她是来接殿下的呀!!
……
凌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翻墙进十三府邸,当她从屋檐跳下来,前面俨然立着一个人——经常跟不着自家主子的暗卫。
“凌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影二不解。凌姑娘本就有在府邸来去自如的自由,为何要爬墙呢?
“……”
“有些馋了。”凌洛翻墙找的位置恰恰好,就在东厢院子里,也就是她屋前。凌洛一跃落在窗前,抵坐在窗上,手往里一探,摸到了未喝尽的桃花酿,勾开酒塞,就往嘴里倒酒。
不知所以然的影二:是不是习武的姑娘都是这般,有些奇怪的习惯?
等到赫连祀瑾回府,影二再回过头来却找不着凌洛人了。
不似往常那般,齐楚今日并没有护送赫连祀瑾回到府就即可离去,反而跟着进了书房。
赫连祀瑾认命的叹了一口气,“罢了……今日是我顾虑不周,不料想宫里头那位如此不禁气,上了头,竟真动手……”
齐楚每每回想都觉得惊魂,又觉悲愤。谁想到当年意气风发、沙场上指点江山的少年将军,如今失了轮椅,竟落得被区区几个禁军弄得匍匐在地、狼狈不堪,还差点丢了性命的境地……
齐楚不免心底发酸,“十三,倘若当年我再机敏些、沉稳些,查觉东晋皇室与外贼的书信往来勾结……”
“或许你便不会失了这一双利落腿脚……此时今日也不至这般……”被这轮椅缚在方寸之上,被这随便何人都能期辱威胁了去……
齐楚一想到这九年来赫连祀瑾的遭遇与处地,声音竟带上了难以扼制的哭腔。
当年那会,且不说齐楚尚年幼,就算察觉递信提醒,那阻止不了那一战……
赫连祀瑾低垂着眉眼,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赫连祀瑾不曾想过齐楚是这般想的。
他从小明面上瞧着皇恩浩荡,背地却尽是暗箭阴矢,如今也不过暗地里的东西被摆上课明面……
纵使仍有少年意气时的希冀,却不似少年时那般非要志在四方。倘若他退一步,能换得东晋盛世长存……并不是非要驰骋疆场或是在朝堂指点江山的,才算得是安邦家国的好男儿。
为盛世退让,袖手当闲又如何呢?
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却还是连带上齐楚、红枫这些亲近之人,让他们也不得一展抱负,落得此番放闲晾置、“被迫纨绔”、遭人嘲讽之地。
分明是他赫连十三对不起他们……
他安慰不出口,他忍着快满溢而出的愧疚感,转过身,勉力扯出一分笑颜来,“好了,齐大公子天都要暗了,还想留下来蹭饭不成?”
“凌洛今日怕是会回来,你又这般疑神疑鬼,莫要闹起来了。”赫连祀瑾想到这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起来,齐楚和红枫二人总把他当识不得危险的三岁幼儿看。
齐楚闻言面上表情又生动了起来,气哄哄扭头走,“行啊,你赶我!”
齐楚离开之后,赫连祀瑾瞧着书房大开的窗户,使着轮椅慢慢地将门合上。
“你且进来罢。”
闻言,窗口那稀稀落落的一阵动静。凌洛从窗口上方的屋顶直接翻进里头。
凌洛瞧着那头的赫连祀瑾,欲言又止。
赫连祀瑾觉得这一个两个的,都有些好笑,齐楚这样,连凌洛也这样。
“你想说什么?”赫连祀瑾笑着。
“你的腿怎么伤的?”
赫连祀瑾以为她要询问他对今天她出现在皇宫里的态度,没想到支吾半天却说出了这一句。
“你都听到了?”
“是。”凌洛回答的一点都不含糊,没有半点偷听被发现的觉悟。
“年少轻狂,技不如人,折在战场上罢了。”
赫连祀瑾想起当时,打法确是偏激进,铆着一股劲,就想一举胜战、平定疆土……结果遭了敌军计谋。
凌洛知道,赫连祀瑾说的云淡风轻,事实却定是腥风暴雨……
“这腿折了之后,倒是将齐楚他二人吓得够呛,倒成了惊弓之鸟……”赫连祀瑾笑了笑,摇了摇头。
什么样的情况下伤的,才会让周边的人抱着这样大的阴影,怕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凌洛垂帘看着赫连祀瑾的腿,没有说话。
这倒难得的把赫连祀瑾看不自在了,“好了,走吧,吃饭去吧。”
却不见凌洛动作,瞧着她又眼睁睁的看着他。赫连祀瑾不免觉得好笑,她既然都听到了,不应当知道他是相信她的吗?方才不纠结,现在到纠结起来了。
“凌洛,我且问你,你可会害我?”
“我绝不会害你。”
“这不便好了,你若是要害我,我怕早已经死好多回了。”赫连祀瑾笑道。
“你又不会害我,那我还需防你些什么?难不成你还要祸害东晋不成?”
凌洛垂帘,叫人瞧不见眼底神色。
在这缄默之下,赫连祀瑾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