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自陈卓导演的同名电影《杨梅洲》
湘女多情
1.一抹绿
“嘀——”火车的长鸣声划破辽阔的春。
火车慢悠悠地驶过轨道,是那种叫不出名字来的老式火车。
“一、二、三、四、五……”小静在铁轨上点着脚步,白色旧球鞋、校服衣裤,头发刚够扎起一个小揪揪。
铁轨那一边,外公、舅舅、妈妈在等着小静,他们还要去扫墓。小静先天性听力障碍,也就是聋子,还哑,她走得远了,根本听不到呼唤。
舅舅拿了块石头,猛烈地敲击着轨道,良久,小静转过身来,看到朝她挥手的家人。
细雨落在初春的清晨,长势最为可喜的是笋,不过一两天,未破土的已经破土,破土的已经长到小静小腿肚了。
前年打的碑现在看起来依旧很新,显妣刘霖长眠在地下,碑文下方刻着后人的名字:
孝女:熊秀兰 孝子:熊华君
外孙女:张静
舅舅披着一件塑料雨衣,神情有些颓靡,他熟练地点起一支烟,就着还亮的火苗,燃放一挂炮竹。小静呆呆地看着碑上方天空中的虚无,偶有飞鸟掠过,留下一丝痕迹。
小静对外祖母并没有什么感情,这位老人走得太早了,在小静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走了。
浏阳产的鞭炮果然声响很大,噼里啪啦的,震耳欲聋,惊起一群不知所措的飞鸟。
那看起来像是公墓,井然有序的,又像是修高铁前架起来的两条斜坡,水泥垒好规整的形状,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仿佛在告诉这里的植物:该怎么长,才不至于盖过这片浓绿而湿冷的土地。
小静是个中学生,父母离异,母亲重组了家庭,继父不喜欢她,她也懒得跟着母亲,像打搅了他们的幸福。父亲张昊天是个警察,杨梅洲派出所的科长,他对小静最大的关怀不过是一串数字,当然,用他的话说,这十多年,小静吃的穿的哪一样不用钱,怎么能叫没管呢?!
诚然,小静若跟着张昊天,肯定要影响他找新女朋友。更何况,张昊天和前妻离婚,就是因为没有儿子。他就想找个女人给他生儿子。
母亲只好把小静送到娘家,那里有外公和舅舅,虽然外公年岁渐长,行动也迟缓,而舅舅,不学无术,也没有份正经工作,三十好几了,仍然在打流。
可这没什么,对青春期的小静来说,这里是她目前唯一的栖身之所了。
对于一个破碎的家庭来说,受伤最大的总是小孩。没有父母庇护的小孩,就会成为无翅之鸟、无蹄之马、无水之鱼、无佛之寺、无指之手、无刃之刀……什么衣食无忧,什么好好上学,什么未来出路,什么用都没有!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小孩,或多或少的,心理会出现裂痕,精神世界变得异化。要命的是,小静作为“残障学生”,却要在一堆耳聪目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的健康学生堆里,想要获得平等的尊重和对待,谈何容易!
饭桌上,外公看了一眼熊华君:“你最近在干什么,我不是让你送她去上学吗?”
熊华君夹菜的筷子顿了顿,没吭声,继续扒着碗里的饭粒。
“我都知道了,小静老师打电话来和我说了。”外公说。
小静似乎感受到饭桌上凝重的气氛,有些不解地把目光瞥向舅舅,她的眼睛清澈如水光,是拨开雾气看到平静的杨梅洲的翠蓝的湖水的颜色,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可当时谁又知道,这湖水下,是怎样的暗流汹涌。
舅舅用手语示意小静:“没事,我再去厨房添个菜,小静最喜欢吃甜雪豆炒肉对不对?”
小静点点头。
外公有些无奈,和母亲絮叨着,不知在说啥。
“他整天神经兮兮的也就算咯,还带着小静一块,这嘛得行哦,以后会毁了去。”
“唉,爸,我也想要她跟我,可是她又不喜欢我的那个新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