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近两万岁那一年，西天梵境佛祖办法会，夜华和她跟着慈航真人同去。在灵山上，同佛祖座下的南无药师琉璃光王佛和南无过去现在未来佛以道法论佛法，大辨三日，得两位古佛盛赞，一时声名大噪。

天君很开心，夸赞道：“当年桑籍已算是很有悟性，却也没你做得好。今次定要好好奖一奖你，你想要什么？”

夜华心中并未觉得快慰，低头道：“孙儿想见一见母妃。”

天君脸色青了两青，冷声道：“慈母多败儿，你要接我的衣钵，你母妃却注定不能将你养得成器，只能令你长成一副优柔寡断的性子。我不让你见她，是为你好。”

夜华抬头看了两眼夜华的爷爷，低头再道：“孙儿只想见一见母妃。”

天君怒道：“若要令我准你见她，你便在两万岁前修成上仙罢。”

这已是刁难，四海八荒，除了她，从没哪个神仙能在两万岁上修成上仙的，便是天界的尊神墨渊上神，当年也是两万五千岁才修得的上仙。墨渊之后又是十来万年，才出了个桑籍，能在三万岁上受劫飞升。

那时的离整满两万岁，不过须臾三四年。元始天尊晓得这桩事，只意味深长笑了一笑。夜华父君来劝他道：“你的母妃如今很好，你无须挂心，天君如此看重你，你便应事事顺他的心，何苦违逆他，惹得他不高兴。”

听了这番话，夜华略有动容，不能明白自己为何会摊上这样一个懦弱的父君。但也并不觉得难过。天君自小对夜华的那一番教导安排，本就是要化去夜华的情根，叫他灵台清明，六根清净，将来才好一掌乾坤，君临四海八荒，做一个能忍受并享受高处不胜寒这滋味奠君。

夜华想去见一见夜华的母妃，其实并不为年幼时夜华母妃对夜华的怜爱，那些事太远，远得他已记不清，连同母妃的面貌。那时夜华才九岁。夜华只是想，他不是没有母妃的人，那至少，他要记得自己的母妃长的是个什么样子。

天君令夜华日日陪着她，这么多万年处下来，夜华觉得这位昭仁公主只把夜华当成了案头的一张晾笔架子，并未将夜华当一回事。

夜华自以为这两万年，日日守着她也守得难受，熬到今日，大家终于都得解脱。出乎他意料的是，天君却依然令日日守在她的案头，她去元始天尊处时，便守在上清境的入口。夜华因忙着修行，要在两万岁前飞升上仙，便也没多在意这桩事。

眼看着夜华两万岁生辰日近，天君本人几乎已忘了同夜华的那一个赌约。

夜华生辰的前一日，忽闻得第三十六天雷声滚滚，闪电一把一把削下来，划破云层，直达下界的东荒，携的是摧枯拉朽的势，一摞一摞的山石树木顷刻间化作灰烬。是个神仙都知道，这雷不是一般的雷，是神仙飞升才能历奠雷。

凌霄殿上奠君一张脸瞬时雪白，这天雷，一旦降下来便逃不掉，历了便寿与天齐，历不了便就此绝命。

天君白着一张脸携众仙一同站在南天门口，就见她站在那看着他历奠雷。

两盏茶过后，他一身血污，倒在一朵辨不出颜色的软云上头，慢吞吞腾回来。

见着南天门上奠君，竟费力从云头上翻下来，踉踉跄跄拜倒在天君的跟前。他眼梢嘴角尚有细细血痕，面容却十分沉定，只淡然恭顺道：“天君答应孙儿，若是能在两万岁前飞升上仙，便允孙儿见一见母妃，今日孙儿已历劫飞升，不知何时能与母妃相见。”

天君神色复杂看了夜华几眼，终妥协道：“把这一身的伤将养好了再去罢，省得你母妃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