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她那时已长成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孩，不大说话，夜华趁着慈航真人令他养神的时候，便总要来逗她说一说话。她觉得厌烦，逢着她不回他的话，便皱一皱眉。至此，又养成一个爱挑眉皱眉的习惯。

夜华的授业恩师慈航真人在西方梵境本还有个封号，唤作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救苦救难的慈航真人以为正是自己将这样两个水嫩嫩的小孩折腾得如今这么不言不语的，心中内疚。便去天君座前委婉提了一提，说他的道法佛法已学得很有几分根底，可以走出书斋，修习神仙们的术法了。

那几十年，夜华日日在书斋修习，慈航真人教授得法，她也偷法了点，除了最初的几年，有些力不从心。过了那最困难的一步，修着修着，便也得趣。渐渐地，将佛道两者都钻得很深，但终因只是清修，没淌过世情，勘不破红尘。

天君请了大罗天界上清境的元始天尊收夜华做关门弟子。天界的三清四御，三清之首便是元始天尊。元始天尊统共只点化过灵宝天尊一位弟子，收徒收得十分严格。

天君本人也不太有把握，元始天尊能否看得上他。夜华和她那日被慈航真人带着去上清境拜见元始天尊，那位天尊看了夜华两眼，竟没什么刁难，十分顺利地将她收作了自己的徒弟，夜华也沾得光成了天尊的记名弟子。

元始天尊授她仙术，天君叫夜华跟着她一起学。她不喜欢笑，夜华却有些雀跃。

别的孩子雀跃起来，大多是欢笑着蹦两下。但那时夜华已养成了一副沉稳性子，更是忘了一张脸该动哪个部位才算是欢笑，即便雀跃，也只是在心中暗暗地雀跃。

夜华一向聪明，再加上跟着她学习元始天尊教的修习仙术，只他们两人，让他兴致便很高，进步可谓神速。元始天尊只拈着胡须儿笑。

渐渐地，她从童子长成少女，听到越来越多的神仙背地里议论，说他长得神似那位自上古补天后消失的上神。

便是天君也有一回将她的脸细细打量一番，叹道：“当年那位上神在少年时代，大抵便也是你的这张脸。”

那位上神叫湳离，可能已灰飞烟灭了上万年，灰飞湮灭这档事，对于一般的神仙而言，也确然便是人生的尽头了，但他却不是个一般的仙，也许能有办法保住一丝魂魄，经过两万多年的调养，再投生到她母妃的肚子里也说不定。

天君这一番话，正暗示她或许是湳离上神的转世。

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会认为她是湳离的转世，神仙转世本就是个违背三界五行根本的事，但天宫里不乏老神仙喜欢将她同湳离比对。

可能是那时年轻气盛，除了学艺一途受了许多苦，一路上可谓顺风顺水，很受不住个别老神仙背地里说她不如湳离，修行时，便更加刻苦。

一万来岁的时候，素锦飞升上仙了。那日三十六天一刹那齐放金光，素锦族的领域和即墨来了九九八十一只瑞鸟直冲上天来，飞舞了九九八十一天。

至此，天君对夜华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了，天君把她视若己出，此后，谁见了都叫一声“殿下”。

一万岁便修成上仙实在旷古绝今，她这一举在四海八荒立时掀起一趟轩然大波。自此，再也没哪个神仙拿他同湳离比对了。

只她的师父元始天尊在玄都玉京中同来座下问道的灵宝天尊模糊赞过一回：“大抵长得那个模样的，天生都带了副十分的仙骨，当年的湳离上神如是，素锦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