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墨渊坐在凡世一座楼子里听戏，南离离去了已经三年整。

三年前，若水一战，擎苍身死，南离以元神祭东皇钟，魂飞魄散，东皇钟悲鸣七日。

南离去后第三年的九月初三，墨渊在凡界听戏，遇见方壶仙山上一个叫织越的小神仙。在凡界听戏须得照着凡界的本子来，觉得角唱得好便捧个钱场，喝彩时投几枚赏钱到戏台上，也算不辜负了戏子们一番殷勤。

织越小仙大约头一回到凡界看戏，见红木雕栏后头一干看戏的扔银钱扔得热闹，眼红也想仍，却两袖空空的挺寒酸，她喜滋滋自报了家门，找我借些打赏的银钱。墨渊虽有些奇怪她一个小神仙自当习得变化之术，变一两个银钱出来理当是桩小事，还是借了几颗夜明珠给她。后来才晓得她爹娘怕她下界冶游惹祸端，将她的仙力封了。

原本这不过是个点头之缘，此后墨渊去凡界看戏却回回都能遇得到她，这点头之缘便生生被变成了个长久的缘分，织越生的喜辣活泼，又不缠着墨渊打听墨渊是谁，家住哪里，芳龄几何，墨渊觉得难得，再则听戏时能有个人说说话。

这么一来而去的与她同听了十多场戏，算算日子，大约已两月有余。

今日，墨渊又坐在这楼中听戏，戏台上挺应景的唱了一出《牡丹亭》，正是十月初五，宜婚嫁出行，忌刀兵，三年前今日此时，南离离去，墨渊灌了一口酒，看戏台子上的青衣将水袖舞得洋洋洒洒。

这一段戏文直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织越小仙才姗姗来迟，舔着脸在墨渊身旁占了个位置坐下了。戏看到一半，她掩着嘴角凑过来偷偷摸摸道：“我那天纵奇才却英年早逝的远房表哥的心上人，你还记得吗？”

墨渊点点头表示记得。

织越小仙除了常和我说戏，额外也常说起她这个远房表哥的心上人。按她的说法，她这个表哥的的上人是个不世之才，只可惜命薄了些，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她每每叹出可怜二字，脸上便果然一副悲天悯人之态。墨渊却并不觉得她表哥的心上人多么可怜，大约是早年就已将生死看开。织越执壶倒了杯冷茶，润了口嗓子，左右瞧了瞧，再掩着嘴角凑过来：“我那个表哥的心上人，我不是告sù 过你他死了三年吗？三年前，素锦族的都以为他只剩下个遗体，元神早灰飞烟灭了，他们做了副玄晶冰棺将他沉在一个海子里，我当初还去瞧过的，昨儿那静了几十万年的海子却突然闹了起来，海水嗖嗖朝上蹿，掀起十丈高浪，竟将那副玄晶冰棺托了起来。他们说将海水搅得腾起来的正是缭绕在冰棺四周的仙泽。你说怪不怪，我表哥心上人他元神都灰飞烟灭了，却还能有这么强dà 的仙泽护着，素锦族的人没一个晓得怎么回事，我们几个小一辈的被赶出来时，族长正派了底下的小仙去请我们族中的一个尊神。我爹娘说，指不定表哥他心上人根本没死。”

四周刹那静寂无声，手中的酒杯“啪”一声掉在地上，墨渊听得自己干干道：“那海可是无妄海？你表哥心上人他可是素锦南离？他可是掌悲司罚的南离帝君？”

织越打着结巴呆呆道：“你，你如何晓得？”

墨渊腾云驾雾，眼风不意扫到下面跪了一地的凡人，才想起是在集市上招的祥云驾的紫雾。

腾云上的半空中，朝无妄海飞去。

南离一轮沉睡本应睡上个几十年，可玄晶冰棺是个好器物，无妄海虽是沉天族遗体的，其实却是个修养圣地，才叫南离只三年便能醒来，实在歪打正着。

无妄海，日光透过云层照下来，照在玄晶冰棺上坐起的人。

玄晶冰棺旁还站着一男一女，墨渊屏着呼吸往前挪了两步，生怕动作一大，眼前的情景便一概不在了。

素锦出了冰棺，风拂过，微微一笑，仍是初见的模样，如画的眉眼，漆黑的发亮。